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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16期:第04版 读书

忆往昔麻子村里共云月

——《深深浅浅都是缘》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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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村庄,促成我和邵会明先生人生的交集。

这个名叫麻子村的村庄,于邵会明先生而言,或许仅为他生命历程中一个临时停靠的站点,但对于我,却是永远的精神故乡。

麻子村是一个闭塞贫穷的小村落,偏居耀州一隅,不显山,不露水,默默无闻,村民们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祖祖辈辈因袭着一种原始古旧的生活方式,世世代代轮回着一种似曾相识的宿命。然而,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踩着“上山下乡”狂舞曲的尾音,村庄之旁盆地里二号信箱的一批知识青年,佩戴大红花,昂首步入麻子村。他们的到来,仿佛丢进水里的几粒石子,使形若一潭死水的村庄,激起了一朵朵浪花。

现在看来,在那样一个整个社会荒漠化的时代背景下,名为“知识青年”的青年,未必真的就有多少知识。然而,对于我这样一个土色土质的少年来说,知识青年却恍若一道从天而降的风景线,更犹似一扇瞭望外部世界的窗口。那时候,我正在小学就读,郁郁而寡欢,落寞而自卑,从不敢上前与知识青年主动搭话,只有远远地观望着他们。他们衣着时尚,面庞白皙,充满活力,也充满激情,操持着悦耳的外地口音,其装扮与容颜,与那些五大三粗、面目颓唐的农民,与那些像从土里刨出来的皮肤粗糙的乡村青春男女,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有落差,有悬殊,才会滋生出仰望与倾慕。那个时候的我,对知识青年是多么心驰神往啊!我痴迷于他们举手投足之优雅,醉心于他们声调音域之婉转,羡慕于他们成长背景之优越,而知识青年的多才多艺,更是给我留下了至今都难以磨灭的印象。他们或在音乐方面有着极高的造诣,或在体育方面表现出了超拔的才华。其中,在男性知识青年中,显得最为耀眼的一颗明星就是邵会明。

邵会明有着影视明星的俊美与帅气,却没有那些明星的肤浅与浮躁。那时的他,年方不过十七八岁,五官精致,英姿飒爽,超凡脱俗,加之篮球技艺力压群芳,非常地“木秀于林”。在田间劳动之时,他倒不怎么喜欢说话,保持着一以贯之的沉默寡言,不喊苦叫累,也不怨声载道;但一到篮球场,身为篮球队队长的他,就立刻变得生龙活虎起来。那矫健的身姿,那轻盈的步态,那一招一式的动作,那不喜不怒的表情,格外地吸引人的眼球。从邵会明身上,我才恍若醒悟:原来美之于人,是不分性别的。女性有女性的婀娜之美,男性也有男性的挺拔之美。

知识青年一个一个地离开村庄后,男神般的邵会明,却从未从我的记忆深处抹去。于是,当近四十年后,我有机会与他再次相逢,说实话,我还是难掩内心的欣喜和激动。但令人感慨的是,岁月蹉跎,风雨沧桑,在彼此都经历了生活的磨刀石和生命的捶布石反复地磨砺和捶打之后,我怎么都无法把眼前的邵会明,与记忆里的邵会明画上等号。理智地想一想也不奇怪,将要跨入耳顺之年的邵会明,怎能违抗得了大自然的演进规律,又怎能还一如既往地长青不老呢?

这次谋面,增加了我对邵会明另一个侧面的了解:他可谓文武双全,不但篮球打得鲜有人能够比肩,而且诗也写得很有水准。他将绵延数十年间陆陆续续写出的诗句,经过收集整理,编纂成册,于是,我便有了一睹其诗歌整体风貌的契机。

诗歌是人精神的彩虹,是人心灵的涟漪。诗歌的色彩,透视着人灵魂的色度。一个心灵斑斓的人,丰富的人,才有可能与诗歌相拥,并吟咏出属于自己的诗句。通过阅览邵会明的诗,我们不难发现,他不是曹雪芹笔下“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的贾宝玉式的人物,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空洞的莽夫,而是“金玉其外”,亦“金玉其内”。犹似他那年少时俊朗的仪表,他的精神世界同样是一片姹紫嫣红,波光潋滟。

邵会明的诗,紧贴着自己的人生脚印,随脚印的移动而移动,随脚印的欢快而欢快,随脚印的迟滞而迟滞。他的诗,在一条贯穿始终的人生主动脉里,又分岔出了两条延伸线:一条是经历线,一条是情感线。两条线重叠着、并轨着、交织着,相互铺垫、相互托举、相互掩映,似乎难解难分,却又楚汉分明。在某种程度上,前一条线类似于卧地的铁轨,后一条线更像是奔跑的列车。铁轨尽管昭示着行进的方向,但其真正的用途,却是为了成全列车的理想让列车从自己的身上碾过,从而抵达遥远的目的地。

每一颗星星皆有自己独特的光芒,每一朵花皆有自己特有的妖娆,同样的,每一个人皆有独一无二的价值。作为知识分子的后裔,天资又极其聪颖的邵会明,自然有着不平凡亦不平庸的人生。他和所有华夏大地上的芸芸众生一样,其生命的光焰、精神的形状、心灵的温度等,总是与社会的进程休戚相关,既受之于时代的钳制,又得益于时代的哺育,这让他在饱受世态冷暖与饱尝人间苦辣的同时,意志得以磨砺,阅历得以增持,生命的宽度得以拓展,生命的厚度得以叠加,生命的质量得以提升。他不再是温室里的幼苗,不再是鸽笼里的宠物,而是山野里一株苍劲的树木,是天宇中一只搏击的雄鹰。

邵会明的诗,既是他生命轨迹的履历图,又是他情感波澜的X 光线,更是他人性光泽的辐射源。从下乡的农村生活之艰辛,到招工后在县办小厂心境之荒凉;从返回人生的起点研究所,到在研究所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行……诗歌将其悉数囊括,一网打尽。单从时间的跨度上,他的诗几乎跨越了近半个世纪,涵盖了他全部的日月星辰。而从题材与内容上,更是包罗万象,既有一己悲喜之抒怀,又有社会气象之咏叹;既有“自我”之迷惘,又有“无我”之沉思。对亲朋沉浮之吟咏,显示着他胸怀之温热;对社会浮云之歌赞,呈现着他视域之辽远;对世风衰败之鞭笞,映现着他骨骼之坚挺,格调之高洁。

邵会明从事的是技术工作,与诗坛隔山隔水,并不搭界。但这样的“闭目塞听”,恰恰拯救并构筑出了他诗歌中的突出优势。他没有沾染无病呻吟的恶习,没有陷入呓语般的辞藻迷宫,没有用满纸华彩掩盖思想的空洞,没有用故弄玄虚粉刷骨血的苍白。他的诗歌不是技术主义的产物,而是源自于生活,甚至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本色本相,稳扎稳打,犹如土坯垒墙,铁锤砸砧,实实在在,结结实实。事件是真的,人物是真的,情感也是真的,一切的一切,皆是那么的栩栩逼真,那么的触动人心。

现代诗与古体诗的交相辉映,证明着邵会明在诗歌领域的游刃有余,并从中可以看出,他写诗不是附庸风雅,不是牵强附会,而是有着相当高的诗歌天分和语言素养。

诗歌是文学中的贵族,是艺术门类中的高峰。拥有一颗诗心的人,其人生必然是优雅雍容而富有诗意的。但遗憾的是,当代诗歌已悖逆了诗歌的原始初衷,走向了它的反面:粗制滥造,胡言乱语,远离生活,漠视生命,甚至于围绕着人的下半身涎水流淌,粗俗而低俗,无趣而无聊,毫无高贵之气,一副下三滥的乞丐嘴脸。在这样一个诗歌氛围里,邵会明的诗越发显得质朴纯净、清亮晶莹。

当然,如果从更高的层面,对邵会明的诗歌有所期待,那么,我则希望他在更为注重句式凝练新颖的同时,还应在取材上保持足够的警惕。诗人要关心社会的风云变幻,但诗歌却不能尾随时政亦步亦趋。诗歌的缰绳,不能拴在时政的裤带上,而要紧紧地握在诗人自己的手里。诗歌的寿命,不会因紧跟时政而延长,反而可能因向时政暗送秋波而缩减。诗歌的气度,诗人的格局,更为辽阔,更为磅礴,远非时政的框子可以镶嵌,也远非时政的庆功杯可以容纳。时政的昙花一现,常常让一首首本该翠绿千年的诗歌之树,瞬间凋敝枯萎。而诗歌与诗人、作品与作家的终极价值,恰恰在于其置身事外的独立性,即不人云亦云的独立思想,极具个人化和个性化的叙述文本。

邵会明尽管写诗日久,但毕竟业余为之。也许,随着他的退休与赋闲,他会在诗歌领域开辟一个属于自己的新领地,堆砌起属于自己的新山巅。作为同在麻子村生活过的“村民”,我诚挚祝福他一路安好,幸福吉祥,朝沐霞光满天,晚披云锦灿烂。   □安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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