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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28期:第04版 读书

岁寒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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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说,冬者岁之余,适合静下心来读书。窃以为,这是古代交通不便的缘故,不似今人,打个“飞的”,即可南下海岛日光浴、北上冰城滑雪,故只能“闭门读禁书”。

说起岁寒读书,倒是牵扯出一段尘封旧事。那年,我正上高二,学校管得严、家长逼得紧,自己又正处青春叛逆期,我整日哭天喊地要退学。无奈之下,父亲去学校给我办理休学手续,我成了一名待业青年。在亲戚推荐下,我去郊外一家工厂面试看管库房的工作。工作内容很简单:盘点货物、记账。因单位离家较远,我索性要求住单位宿舍,除了免去每日长途奔波,还落个耳根清净。正式上岗后,才发现干体力活是常态,诸如搬重物上架之类,好几次我因用力不当闪了腰,可仅存的一点自尊和倔强告诫我,自己选择的路,咬牙也要坚持下去。

转眼临近年关,工友们陆陆续续请假回老家,我却主动向老板打了值班申请,因为我不愿回家面对父母和亲友。闲暇之际,我漫步镇上,一家私人书店的玻璃上贴了清仓通告:论斤卖,量大从优。一眼扫去,皆是心仪之书,金庸、古龙作品全集,民国、当代作家文集……看得心痒难耐,我虽厌恶上学,却是爱书之人,学生时囊中羞涩,自从当了打工人,手头略有余钱,于是挑了一堆好书,老板索性好人做到底,帮我把书搬到单位仓库。

窗外,西北风呼啸;室内,我脚踩暖炉,一卷在手,消遣时光,颇有老鼠掉进米缸的快乐。当夜色吞噬了一切,寒意凝固了整个世界,大地上的生灵都进入了梦乡,万籁俱寂,身心既无外物的干扰,头脑格外澄明透彻,此时读什么书都适宜。

读到龙应台写给儿子《亲爱的安德烈》中一番话:“孩子,我要求你读书用功,不是因为我要你跟别人比成绩,而是因为,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当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义,你就有成就感。当你的工作给你时间,不剥夺你的生活,你就有尊严。成就感和尊严,能给你快乐。”内心忽然产生一阵莫名悸动。

大年初一,朔风渐起,纷纷扬扬下起雪来。父亲骑着单车,踏着碎琼乱玉,带着我最爱吃的北京烤鸭来看我。

父女围炉取暖,促膝而谈,父亲问:“这里的工作还习惯吗?”

我点点头。

“喜欢这样的生活状态吗?”

“说不上喜欢或不喜欢。”

“想一辈子就这样吗?”

一连三问,把我问住了。

夜间,我睡意全无,盯着天花板,我身边的工友,他们干着粗重的体力活,拿着微薄的薪水,方可勉强糊口度日。他们基本没有选择工种的权利,工作,对他们而言,只是被迫谋生而已,说不上快乐,更谈何成就感?

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后腰,这是积劳成疾的后遗症。过完年,我向老板打了辞职报告,与工友们一一作别,重新返回课堂,心无旁骛读书备考。大学毕业后,找了一份朝九晚五,在外人眼里,是份体面安逸的工作。虽无大富大贵,却也旱涝保收。我经常利用工作之隙翻书、码字、投稿,从一名业余写手到特约撰稿人,既滋润了荷包,也充盈了内心。

弹指一挥,又值岁寒时,我手里翻着书,前尘往事,点点滴滴,清晰如昨日发生,倘若当年,我没有返校读书,那么,大概率会一直干到工厂倒闭,然后沦为就业困难户,四处打零工、讨生活。虽说工种不分高低贵贱,体力活也是另一种人生体验,但我更愿意过现在的生活。我很庆幸当年的抉择,因为它让我的人生多了几种可能性,我可以选择感兴趣、有意义的工作,能给我带来更多快乐和成就感。□申功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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