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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24期:第04版 憩心亭

往生·追思

——记费秉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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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

费秉勋先生

费老往生。往生如生,我深信不疑。

不哭,绝对不哭!费老大德,已然成佛。却抑制不住眼泪:我辈尘世之人,自然要生发常人之悲!悲从中来,是因为从今往后,人世间少了一位可亲、可敬、可爱的贯通老人。

7月2日,我接到孙香芹女士电话,说费老病危,现住香积寺。约好了次日去探视,次日是星期一,事多,脱不开身。打电话给木南,问:“明天去看费老,来得及吗?”木南的回答掷地有声:“来得及!”心就放下了。

7月4日仍上班。上午忙完眼面前的事,午后,急忙动身,直奔香积寺。大晴,更大热。托赖白梓霖先生相助,未费口舌即轻身步入费老卧室。费老睡着了,看着他,却不能久留。即放下《费秉勋古典审美三部》封面打印稿,转身退出去。我相信,费老一直惦记着这三本书问世。

听费曼、白先生说了一些费老的近况,不忍心打扰,即起身告辞。哪里舍得就去呢?一个人在香积寺里转悠,心静而悲。仰望蓝天白云和一轮白日,确信那是吉日祥云。总觉得费老就在跟前,或者就跟在身后,左顾右盼,不时有莲香扑鼻而来。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看“关怀费老群”,果然吉音频传:费老醒了,费老看见书的封面后喜悦,费老坐在了院子里晒太阳。那天黄昏,西天祥云不散,费老喝了一小碗蛋汤……

一刹那间,心生一念,如灵光一闪:费老或许不会急于长行吧?

每天睁眼,先打开那个群。十天去了,费老还是往生了。他早已参透生命的真谛,天门也早已为他敞开,他之所以恋恋不舍,是因为毕竟在尘世活了85个春夏,结识了太多有缘的人,很多人为他所看重,敬重他的人更多。所谓断舍离,谈何容易!我听说他儿子费加出现在费老病榻前,费老神情专注,目不转睛,眼角湿润。生离死别,他最放不下的,除了儿子,还能是谁呢?父子缘分,一言难尽,在场的人都落泪了。

费老遗言:“鸟儿喜鸣,我奔极乐。”

春暖花开的时候,曾与孙见喜、王新民去看费老。孙打电话给费老,说几个朋友想看他。费老说:“现在难看得很,不敢见人!”又问都有谁,孙告之,费老说:“那来吧!”敲开门时,我忍不住笑了。门开,费老形容枯槁却精气神不缺,手心上放一张餐巾纸,托着下巴解释:“现在跟娃一样,涎水止不住!”让我们在客厅坐了,我即告诉了要出版《费秉勋古典审美三部》的事,过两天即签合同。费老笑了,如莲的喜悦不加掩饰,天真如童,似乎还略带羞涩。奇怪,涎水竟然不流了!

我与费老往来三十年,以神交为主。也就是说,见面不频,感情却基于感知,日益加深,这应该得益于彼此相赏——当然,主要是费老赏识我,背后常夸我,说我是“蓝田大才子”。才子不敢当,“大”字更不敢领受,因为在我心目中,当代大才子,我蓝田只有一人,非费老莫属,且只有费老名副其实。他的才学德行,有目共睹,有口皆碑,但凡接触过他的人,没有不肃然起敬的。他七十岁的时候,贾平凹赠他四个字:“贯通老人。”只“贯通”二字,便为费老盖棺定论。像费老这样的人,百年不遇,却与我辈相遇,也算今生造化吧!

费老了解我,可能是因为一篇文章。他主编一本易学杂志,问我有无合适文章,投了一篇稿子给他,心怀忐忑,并不抱希望。我真怕此文不入费老法眼,不想却被采用了,竟一字不易。

一次,与孙见喜去西大新村访费老,步入书房,一副李峰山书写的楹联高悬壁墙,夺人眼球,忍不住驻足观赏,未读完就忍不住大笑。上联:做人喜淡,去毬你势位权名;下联:治学好杂,管毴他儒墨道法。果然费秉勋!我脱口而出:“此联一定出自费老师之口。”费老站立一旁颔首,算是默认了。此乃费氏幽默,大俗,却包藏大识见。如此费老,我没有理由不与他亲近。

老不学艺,费老不信那个邪。退休后得一把古琴,便立志要学古琴。古乐发隐,无师自通,心领神会,故而学起来得心应手,时间不长他就能弹出旷古之音。木南鼓动他去“我岭上”,说那里适合他弹奏高山流水,他居然愿往。去的路上,大家谈笑风生,我提醒木南看路,路两边都是沟;木南也提醒我看路,别把路带错。我笑说:“咋可能呢?”一脸自负!费老却笑道:“孔明肯定会带错路!”我犹嘴硬,却真把路带错了。大家说:“费老,神人也!”

木南和我陪费老回故乡。我家在岭上,他家则在山下。附近有悟真寺,还有水陆庵。我总觉神秘的费老,肯定与出生地有关。先见了他大哥,面目慈祥,发白如雪;又见了他大姐,腿脚灵便,健步如飞。我恭维他大姐身体好,大姐说:“还年轻得很么!”其时已76岁了!往上推算,他大哥也应该年过八旬。费老说:“回到家里,咱不敢充老!”木南说:“那我们都还是娃么!”这样的对话如禅,过后回味不尽。

那天费老领我们在他老家转悠,转到了一个苞谷地里。苞谷长势正好,呈现出勃勃生机。有一个坟茔,已经立碑。费老指说:“那是我爱人!”眼角立即湿润了,站立碑前,对木南说:“给我们合个影吧!”我闻言双眼一热,想:“这便是夫妻情了!”未见过生前的师母,却觉得师母栩栩如生,在天之灵此刻正依附在碑上。面向坟、碑,我们鞠躬致敬,费老说:“谢谢!”转过身遥望南山:南山如画,尽入眼中。

费老见人,不主动,不热情。实际上,他是极看重情缘和情分的。他说,每次回蓝田,必要去见一个人,我问谁,他说王文学。自然了,那次去费老师故乡,少不了去王文学家。一位朴实的中学语文老师,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因为费老师,更一见如故了。费老师说,他蓝田少朋友,就与王文学投缘,每次回来,一定得见。他说王文学有真才实学,若教大学,一定有更大的建树。王文学对我说:“秉勋古道热肠,我最佩服!”王文学去世后,费老师伤心不已,只要提起,必要礼赞。他不轻易赞美人,本来就讷言,人前更其惜言。被他赞美,那人一定有过人之处。被他赞美的人,经过岁月印证,都值得深交。

费老脱俗,但不鄙俗,不以高人自居,也不向所谓高人仰视,无论对谁,一律平视。以真我示人,绝不装腔作势。我曾对费老说:“您不显山露水,但您就是山水!”学问不是装的,肚子锦绣缺如,何以令人高山仰止?读他的书,读进去了,就不能不叹为观止:“费老真神也!”

神人归位,那是迟早的。谓之“往生”,斯言不虚。此刻我只想借助此文对费老说:“人世如此,您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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