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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46期:第04版 秦风

凉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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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气温渐高,当骄阳炙烤大地的时候,各地的凉粉便也开始现身了。

尤其是在熙熙攘攘的庙会上,秦腔狂吼、艳阳高照,小吃更是琳琅满目。鸡蛋醪糟、豆腐脑、麻花、粽子、甑糕,当然,也少不了消暑的凉粉。

小时候的庙会,真是丰富,是一个浓缩的江湖,也是一个即时的社会。从立夏开始,关中的庙会上已经有了凉粉。这种粉白粉白的吃食,小时候没有少骗我的口水。我自小不喜欢吃甜食,至今如此。但是对于酸辣味的食物,实在有些把持不住。凉粉通常是以面盆为模倒出来,洁白无瑕,状如凝脂,但是更为清亮,在夏阳的照射下,凉粉的边缘还会泛出淡淡的天青色,手一拨弄,颤颤巍巍,让人心动。卖凉粉的人,手执凉粉刮子(有眼孔的一种勺状器具),熟练地转一圈,粉条一般的凉粉就会被刮了下来,然后再被拎起,用末梢在盛放着油泼辣子的大盆里蘸一下,随即放入铜瓢,然后再用小勺飞快地蘸取盐、味精和醋水,上下翻动,变戏法似的倒在小碗里,呈在你面前。

北宋孟元老所著的《东京梦华录》中称,其时汴梁已有“细索凉粉”,所言此食可能就是这种。该凉粉吃起来口感最好,比切块的更为柔韧。

小时候吃凉粉,绝对是一根一根的,而且分段一点点去咬。耳朵里的秦腔和嘈杂,似乎在这个时候都被屏蔽了,只有味道会满满占据你的内心。

我有个表叔,白白净净,干练利落,卖了多年凉粉。我觉得,从相貌和习惯上而言,他很适合该营生,试想一下,一个皮肤黝黑、糙里吧唧的老年人,他的凉粉再白也会让你怀疑。果不其然,这位叔叔的生意很好,早早盖房,娶了媳妇。我问他,凉粉是用什么做的?他答:“豌豆!”这两个字让我幼稚的思维瞬间懵圈。一个小不点,如何能变成晶莹透亮的“白雪公主”。那时候乱想:我要谈了媳妇,一定先请她吃凉粉,我觉得,它与皮肤白皙的姑娘相通。

用来做凉粉的通常有豌豆、绿豆、冰(扁)豆、荞麦和红薯,华南地区也有用凉粉草和大米做此食的传统。

做凉粉的豆子,以绿豆和豌豆为最好,要足时浸泡,通常要七八个小时以上才行,泡好的豆子再用清水洗净。过去的传统做法,是将泡发的豆子放到石磨上,磨出豆子的浆水来,然后再用细网箩滤去粗渣,滤净的浆水就是豆子淀粉的雏形了,将之用盆盛好,慢慢沉淀,撇去上面的清水,底下的沉淀物就是可用的淀粉。铁锅内加足量水,大火烧开,将淀粉倒入热水中不断搅拌,等锅内的淀粉呈现出胶黏状,即可停火出锅。浆状物用大盆盛出,端到阴凉的房间内,让淀粉慢慢凝固,豌豆凉粉即成。

荞面,是黄土高原对百姓们的馈赠,它那略带清苦的味道,成为萦绕在食客口舌上的不朽记忆。除了形态各异的荞麦面食,荞面也可以用来制作祛暑的清味。

荞麦凉粉的制作不复杂,但若是不懂物性,做砸的情况也是有的。按照传统办法,最初是先将荞麦脱皮,再用簸箕将杂质处理干净,筛掉细面留下糁子。接下来,取适量糁子加水使其潮湿,放置一刻钟,令其变软。变软的糁子需要用手反复揉搓,使其疏松拌匀,然后搁置9个小时左右,这是制作凉粉的原料。接下来便是要真正制作凉粉了,锅里添水,稍稍加温,然后将荞面糁徐徐撒入,量的多少,一定要把握适度,等其薄薄触水,便赶紧用筷子去搅,但速度也要适合,并要顺着一个方向,这样荞面才能与水恰当相融,不至于起小疙瘩。当荞面成为糊状时,火可稍大,然后继续一边加水,一边搅拌,直至黏稠如膏。前后大约四五十分钟,在力道和温度的合力下,荞面凉粉便成形了。从锅中盛出,置于平阔的容器内,使之放凉凝结。

荞面凉粉是那种泛着草青的浅褐色的,没有豌豆粉那么白净粉嫩、透亮晶润,但与之相比,荞面凉粉更像是一位有阅历的老者,低调而深沉。

荞面凉粉可以切块切条,也可用刮子刮出细丝,用盐、醋、蒜末、味精、辣椒油、酱油等调料调成清凉爽口的消暑小吃。除此之外,关中人还有酸汤和热炒的吃法。荞麦性温,多食则有增进食欲,醒脑提神,以及降血脂、降血压的功效。

但可以说,各类食材中,食色最好、味道最美的还是绿豆和豌豆凉粉。如今,有了豆浆机以及大量售卖的豆子淀粉,传统做法也就淡去了。但是,传统制法中不厌其烦的人工之力,却是食物美好质地的关键保证。可以想见,人与物的互知与对话,可以让物性得到充分展露与发挥。而食物之味,大抵有两个来源,一是食本味,二是依靠调料。凉粉自然属于第二种,因此,这也成为四川、甘肃和陕西凉粉好吃的主要原因,四川的香麻之辣和陕甘的酸辣,给了凉粉荡气回肠的味觉附加。

旧时,凉粉多见于庙会的饮食摊,也有负担叫卖,走村串巷的制食人。一个担子、两头吊筐,一边放置调料碗盘,一边则存储荞麦凉粉、道具和小案板。若有食客喊住,担子一停,便能在道边即刻操持。这种游走的售食方式,路线虽然大体固定,但也有不稳定的偶然因素,因此,也让食客们多了不少期待,这种微妙的心理,合着凉粉的酸爽味,成了不少人的童年记忆。

关中人吃凉粉,大抵有三种方式:一拌、二煎、三炒。拌是最多的吃法,现在有了冰箱,此法更好,暑天来上一碗清爽的凉粉,比冰棒要更能满足身体的降暑之需。后两种吃法,大多在秋冬季,凉粉切成小片或块状,加入菜蔬甚至臊子肉,稍作烹煮,则香味浓溢。炒凉粉是用平底锅,加上蒜苗,不断翻炒,近似韩国铁板烧,诱人无限。□张西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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