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的梦

静坐书斋，看着书柜中的三五千册图书，每一本书似乎都活泛了起来，让人想起有关书的往事。平日里读着它们，并没有细想，这时真正坐下来端详，思绪就不一样了，记忆像是决口堤岸的洪流，怎么也阻拦不住。这一本本的书，本身就是一个个故事，仔细回想起来，能记起关于它的往事的，实在是太多了。

走出来，漫步在秋天的树荫下，一些往昔的影像渐渐清晰了。吴丈蜀的《读诗常识》，小开本，纸页已是黄得有些碎了，是村里一位名叫史翔的人送我的。他大我几岁，我那时才读初中，曾经借他看过《水浒》之类的书籍，作为交流，后来就留在手头一直没有还他。书的封二有他抄写下的一首诗，“春日春风有时好，春日春风有时恶。不得春风花不开，花开又被风吹落。”我一直不能很好地理解这首诗，直到现在。每每看到这本书，我就会想起他，就能让我产生对于人生的种种理解。

使我终生受益的书是孙犁的《书林秋草》和老舍的《出口成章》。这两本书是在镇上上中学时，在一家私人书店购买的。书店的老板是个文人，当时写了一本章回体的长篇小说，在自办的油印小刊物上连载，书店几乎成了一个当地文士聚会的沙龙。他后娶的老婆也很漂亮，亦算作是文艺女青年一类的人物，常能为书店带来人气和生意。

在晚自习的时间，我会拿出这两本书来读。《书林秋草》让我知道世间还有这么多的好书，而孙犁对于读书与写作的态度，那种儒家的视角，都成为我最初文学上的启蒙。《出口成章》让我明白，写文章亦应和说话一样，怎么说就怎么写，尽量不要在文字上有太多的雕饰成分，要朴实如白话一样才好。这些，都几乎形成了我以后文字的基调。

有一本《草书要领》的字帖，是我在县城的新华书店看好的，但苦于太贵，不敢和家里说，就一直忍了大半个月。

有一天，终于对母亲说了，还要有五元钱的亏空，家里当时经济很是拮据，母亲劝我不要买。后来的情形是，我哭闹着要买，就跑着走了，母亲从邻居那里借了钱，在雨中追了我两三里路，含着泪把钱塞进我的口袋。这是她唯一一次，含着泪往我口袋塞钱，以前不管买什么书，她都是很支持的。

我现在想起这件事，心里都会流血。还有一本《赵孟頫书仇锷墓志铭》的字帖，也是在初中上学时购买的，这本字帖曾经被同学借走，供其弟弟临帖用的，许是有三年时间，还了回来。他的弟弟考上大学，现在是航天器研究方面较有名气的专家，这于我，都能感到些许的荣耀。

后来所买的书就很多了，因缘往事，凭着记忆去写，都能有所落笔，只是少时的旧事，实在于人生的启蒙，太过于重要；少时经见的书籍，于后来的阅读，都有重要的影响。在秋天的树荫下，怀想往事，忆及小时的人和书，真如春梦一般，寥落星辰，飘然远去，实在亦应是书的梦了。□理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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