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树下

□赵云中

我在这棵树下坐得有些时日了。太阳把瘦瘦的树影画在平坦的地面上，一枝一条，稀稀疏疏，像画家笔下的寒梅，枝节清瘦，骨感力健。

之后，我发现我的影子也在树下，就像“独钓寒江雪”的酌翁，手里执一根钓竿，而我面前这条弯弯曲曲的路，成了一条河。我静静地坐着，迷迷糊糊，没多久，发现有“鱼”上钩，我猛提钓竿，竟然钓起一条活蹦乱跳的“金梭鱼”。再看河里，一群“鱼”在互相追逐着、嬉戏着，其中似乎有宽宽的燕鱼、扁形的鳊鱼、鼓鼓愣愣的河豚……倏地清醒了，定神细看，原来是秋风、落叶在翻滚，自远处扭作一团，飘了过来，各色形状。我手中的钓竿原是一根树枝的影子，紧贴在我的手臂上，竿头系了一片柳叶，就是那条“金梭鱼”。我觉好笑，也觉逍遥。

我继续这么坐着，很久很久，后来，树枝丰满起来、肥胖起来，在地面上如同一朵朵云飘动着。我知道，春天来了，树叶长出来了，绿了，胖了。再后，地面上的影子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团，像一把巨大的蒲扇，盖过了路面，伸到了对面道沿上。我又知道，这是夏天了。我也热了，换了单衣。

我还是这么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树影又清瘦了，地上的“云”飘散了、稀了，又成了干枝，又有梭形、燕形等各色形状、活蹦乱跳的“鱼”欢快地游动着。我的钓竿又现了。

有人从“河水”中蹚过，惊扰了“鱼群”，绊动了我的钓竿，还几次回头好奇地看看我，似笑非笑地离去。这样的人不止一个两个，而是多个。我并不在意。

时移，我意识到，又一个轮回开始了……

四季轮换，我清楚地感知，看到它们不同的容貌，清瘦、丰腴、活跃、安静，一茬一茬地走过，各有各的美好；正如人生，也分四季，生长上升而健壮，求知奋斗而成熟，收获业绩而多彩，安度晚年而病老……这一切都循序而自然，只能坦然面对，欣然接受。人的四季，一去而不复返，仅此一轮，不似大自然的轮回无休无止，所以要特别珍惜，竭力升华，使其丰富，尽情消费，用心享受。正如名家池莉所言：“生命是用来挥霍的。”“挥霍生命”，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才能赢得收获；而“挥霍生命”并非浪费岁月，虚度年华。

太久了，我想起身，却又动弹不得，似是被牢牢地黏在了这里。

哗哗的大水声来了，浪头飞得老高，还卷着风，浑浊的风，土腥味儿，我被呛醒了，睁眼看时，清洁工正打扫道路，扬起树叶已经到了我的身边。

哦，原来我依在这树下，被暖暖的太阳迷了，做了一个长长的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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