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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03期:第04版 憩心亭

人生中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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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增勇

暮色苍茫,黑暗吞噬着一切。我吼道:“快点!胳膊都快压断了!”

每次稍有不适,我便多了些许烦躁与冲动,而少了一份毅力与坚持,焦躁不安充斥着我的内心。我咬牙切齿地握紧拳头,用力捶打着那只被压在身底早已麻木的胳膊。

“快了,马上。”灰暗的灯光下,母亲眼边红红的,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声音有些哽咽。对于高位截瘫的患者来讲,长期的褥疮如同风中燃烧的蜡烛一般,随时都会让奄奄一息的生命终结;对于家人来讲,这是一场考验耐心与耐力的持久战。

或许是男孩长大了,或许是出于那份羞涩与倔强,总是要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母亲才会将房门反锁,以免在擦药途中被打扰从而惹恼我。母亲先要将药膏和好,拿出所需的消毒水,镊子、剪刀等。准备工作一切就绪后,先将被子掀开,吃力地将我抬起,往里使劲一挪,再拉着我的胳膊用力一抻。最后慢慢地将溃烂如泥的那条腿用绵软的海绵支得高高的,以防止翻身擦药时间久了,被另一条腿再次压伤。

我一直不明白:母亲那么瘦小,哪来那么大力气?在擦洗抹药的空当,母亲是轻易不开口的,专心地“缝补”那如同衣物上破洞一样的伤口。我想母亲心里是难受的,以至于难过的她总是忘记,一个高位截瘫病人是根本没有感知——不知道疼痛的。

“伤口比昨天小了,难受不难受?疼不疼?”她问我的时候总是面对着墙,声音沙哑无力。无知的我总会感叹道:“你老糊涂了吧!我要是知道疼不早起来走路了吗?”母亲笑了——笑里有着期盼与无奈。

“你慢点放!”我的声音里夹杂着太多埋怨,“晕得眼都冒金星了。”其实母亲已经放得很慢很慢了。“好娃哩,妈挪不动你了,唉,妈老了谁来照顾你啊?妈不放心别人。”长时间的沉默……想着她那瘦弱的只有七十来斤重的身体,扛的却是千斤重担,看着她那如墨的头发如今已两鬓如霜,听着她轻轻地一句:“身上好点没?”我哭了……

那夜,风起。寒风侵肌,门吱呀一声开了。显然,母亲是摸黑过来的。没有开灯、脚步轻轻,都是怕吵醒我。只是感觉到母亲将什么东西轻轻盖在我的身上,软软的、暖暖的——一床被子!拉拉边角,悄悄地将门带上,又摸黑而去……黑暗中,羞愧与内疚让我没有勇气去看母亲那劳苦一生羸弱的背影。我拉过被子,蒙着头,牙齿恨恨地咬着胳膊,不觉疼痛,泪水潸然,泣不成声……

记忆中有着太多的人或事,都会随着年代的久远而变得淡漠抑或支离破碎。但母亲给予我的爱却越久越珍贵难忘。天下的母亲都如此吧!即使承受再多怨言与过错,别人如何讲,她都会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毕竟是个孩子。”可我知道,那份艰辛与委屈她从来也不说。

我不敢想象没有母亲的日子,也不愿过多地回忆往事。我只知道母亲给了我生命与活着的勇气,我就该认认真真地活着。

生活中,每个人都会遇到不同的挫折,都会有着不同的境遇,只要坚强面对它们,都一样会过去。不管站着、坐着、躺着,我们都是在生活,都要在努力中活下去。活着,是一件勇敢的事情。

于我,人生中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母亲静静地坐在那里,而我亦静静地望着她,笑着喊一声“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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