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人怀旧

□胡忠伟

早早晚晚，我喜欢散步。漫步河堤路或者广场，草木间竟有些寒气了，虫声也微弱了许多，偶有一两声在耳边响起，也像梦呓一般，微微的凄清渗入黑夜。院子里的花木果蔬萧瑟了许多，绿巨人凋落了下面的几片叶子，顶端长长的新叶卷着，又如春天时一样迟迟不展。夏日里肆意生长的黄瓜蔓老了，被连根拔起扔在一边，拥挤的菜地内空出一块，原先被遮挡的菠菜和大白菜顿时从容了许多，立刻显出神清气爽的姿态。茄子架、西红柿架早已拆掉，只有几杆未完全枯萎的青黄叶片仍在西风中摇曳。毕竟是秋凉了，小院寒烟转萧条。

上下班我依旧步行。秋阳软软的，晒着真舒服。穿过菊花广场时，猝不及防被一股芬芳的花香柔柔地罩住，瞬间感到了秋日的美好。满心欢喜地抬头，原来是几株高大的银桂枝头缀满了新花，含苞的桂花透着一丝淡绿。虽在闹市，却冰清玉洁，不染尘埃，美得令人望而却步。我伫立仰望，许久都不舍挪步。天色一碧如洗，洁净得使人心疼。西风起，秋光如此静美，真想醉在这缕香气里，睡到天荒地老。

这几天，总是想起王维的一句诗：人闲桂花落。这句诗是很小的时候就念过的，且不说整首诗美妙空灵的意境，光这一句，就让年幼的我感到了花好月圆。桂花轻轻飘落的时候并没有枯萎，反而有一种得到圆满的从容，也许是闲寂里的人才能闻到吧。那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用搪瓷脸盆，我去邻居家玩，看到一个应该是新婚夫妇用的脸盆，盆底是两朵红花映着圆月，上题“蜜月”二字，让人内心觉得无限温润。长大后，痴迷于张爱玲和胡兰成编织的爱情神话里，突然看到他们结婚时在婚书上写的句子——“胡兰成张爱玲结为夫妻，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心里没来由地一惊，震惊得忘记了翻书，多么伤感的八个字，真是蚀到了骨子里还是缠绵。想象那一甲子前的恋情，他是人人不齿的汉奸，而她是上海滩红极一时的女作家，可是她还说：“他一人坐在沙发上，房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好一个“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最后却落得个劳燕分飞。爱情有时有如蝴蝶，标本比其本身更凄美。连张爱玲这样的奇女子在日光影里，也困于爱情的神话，幽窗下消磨了大半生，光阴如手中丝丝缕缕的绣线，长长短短，不知不觉就尽了。

秋凉了，人也开始怀旧。张爱玲的书和她的爱情故事伴着几代人的青春，年深日久，失去了最初的闪亮光泽。张爱玲洞悉人世一切悲哀和无奈，最终苍凉地离去。她看淡了世事平常，望穿了红尘琐事，人生最多是一场苦乐参半的戏剧，演完就闭幕，再也没有开场的时候。张爱玲的离去，留下了一片苍凉与叹息，最终幻化成玻璃灵柩，守护着她过去的灿烂。有人说，张爱玲的书有一种古墓般的凄凉。一捧起它，就仿佛进入了一派雨天黄昏的岑寂，那种凉意一直凉到心里。她的文字有一种冷漠、傲然、惨淡和苍凉，可感可触。字里行间唱不尽浮世里的悲欢，道不完风尘中的悲凉，还透着对世俗的祭奠。曾经看她的《流言》和《张看》，别样的才情，在字里行间跳跃。贾平凹赞她“文字有着劈面的惊艳”，后世女子大多是无法企及的。

秋光袅袅的时候，埋首书香，兀自想念这些远逝的人事，也不辜负浮生半日闲啊。

（单位：彬州市人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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