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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83期:第04版 秦风

西安的八家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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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西关正街有个西关剧场,20世纪80年代前很有名,堪称这条街上的地标性建筑。紧挨西关剧场西边有条巷子叫八家巷,这是我认识最早的一条八家巷。

西安老街巷叫八家巷的并非西关剧场西边这一条,细数竟有八条之多,让人闻之诧异。

《明清西安词典》八家巷条目下,记载有三条。

1、位于府城东门大街中段路南,是明初向东拓筑府城后形成的一条南北巷,北起东门大街,向南不通,在菊花园西边。解放初为《群众日报》社址,后为《陕西日报》社驻地。

2、位于府城北门大街中段路西。在原隋唐长安皇城第一横街处。唐末韩建以皇城改筑为新城后渐为居民坊巷。南起西华门外大街(今称西华门街),北向西折,抵麦营什字北街(今麦苋街),长458米。相传此巷因初有八家住户而得名。今仍沿称,还标有邮政编码。

3、位于西关正街东段路南。是条回回巷(今南小巷)之东的东西巷子。现在其西段向北延伸至西关正街,向东段延伸至环城西路南段。为与城内几条八家巷区别,1972年命名为西八家巷。

除过这三条以外,西安城内北大街东边后宰门街一带,也曾有过一条八家巷。现今的后宰门街,清代是新城门大街西段,当时新城门大街路南从西向东就有镶红堆房、八家巷、将军署等。

还有雁塔区鱼化寨和北山门现在都有一条八家巷,加上灞桥区灞桥镇务庄的八家巷,不多不少,西安正好有8个同名的八家巷。

灞桥镇务庄,一说得名于“耕耘务本”,相传西汉就有务庄村名。也有说和北宋时建立的物资供应基地“营田务”有关。这里还流传着“七堡八围墙,中间夹个八家巷”民谣。这么多的八家巷,它们之间有什么渊源呢?

东关景龙池街与窦府巷相对的一条巷子也叫八家巷。文友王永生的家就住在景龙池八家巷。他们家院内还有一口甜水井,这口水井到底有多少年代已无从考证,而八家巷得名就和“八家围一井”有密切关系。中国古代的井田制时代,一般就是八家共用一井。

王永生写《也来说说景龙池的八家巷》一文回忆说:“1950年6月,我一岁时,我家由东关永宁庄30号搬进景龙池八家巷,此后的三十年,从未挪过窝,一直到1982年八家巷拆迁。”他还回忆说:“我家院落庄基面积是五分七厘八毫,半亩多一点,分前后两院,前院四间半厦子房,后院三间两层楼房。墙壁都是土坯垒起,前院厦房后背墙和两侧山墙都是黄土夯起来的,老式小瓦,非常普通的关中民宅……听巷子老人讲,我家的房子最开始是《大公报》报社驻西北办事处,一直到抗战结束,都是《大公报》房产。《大公报》在抗战期间为国共两党合作抗日做了不少有益工作,想不到它的办事机构竟是在这样的环境。”

说到《大公报》报社驻西北办事处,我想到自己撰写景龙池一文时写到了王淡如,他就居住在景龙池,1932年后被《大公报》聘为驻西安特约记者。

王淡如先生(1899年-1974年),剧作家、出版家,曾任《新秦日报》总编辑。并于1943年创办《大公报》西安分销处,办理该报和一些进步书刊的发行业务,1949年还在“分销处”的基础上创办了长安书店,自任经理。随后业务扩展,涵盖印刷、出版、编辑、发行等业务。

依此看来,这家位于东大街平安市场之东的“长安书店”确实不简单,是兼编、印、发行于一身,集产、供、销为一条龙的实体店,在当年的西安堪称独领风骚。

王淡如先生不仅是一位称职的主编,图书出版选题上的高级策划,还是一位创作了不少秦腔剧本的剧作家,改编过传统剧目《辕门斩子》《打金枝》等。1961年,长安书店撤销后,王淡如任陕西人民出版社三编室副主任。当年7月,经陕西省文化局报省委宣传部核准,将公私合营的长安书店合并于东风文艺出版社。直到1967年2月,东风文艺出版社的牌子被摘掉而停办。

人们给街道起名八家巷,看来绝非因为住过八家人这么简单。首先可能与中国古代的井田制中的“八家同井”有直接关系。唐代杜牧《塞废井义》中载:“古者井田,九顷八家,环而居之,一夫食一顷,中一顷树蔬凿井,而八家共汲之。”古代以公共水井为中心而组成了各个自然村落,商鞅变法后,井田制逐渐瓦解,这些村落依然围绕着水井而存在。所以,一条街巷、一处村落称八家巷,应该很普遍,而西安有那么多同名的八家巷,也就比较自然了。

你看井田中的“井”字,正好把田地分成九块,中间凿井,占一块,另外八块居家,即“八家围一井”。中间一块不仅凿井,应该是八家共用之地,建祠堂、筑庙宇、搭戏台,如果面积够大,还可种菜蔬,并形成商品交换销售市场。而“市井”之说就源于此。市井,古代指街头、街市,即街巷坊里的中心地带。《管子·匡君小匡》:“处商必就市井。”尹知章注:“立市必四方,若造井之制,故曰市井。”唐代学者张守节在《史记正义》中说:“古者未有市及井,若朝聚井汲水,便将货物于井边货卖,故言市井。”唐代颜师古认为:“古未有井,若朝聚井汲,便将货物于井边货卖,曰市井。”《初学记》卷二四:“古者二十亩为井,因井为市,故云也。”明代田艺蘅在《留青日札》中进一步解释:“市中之首四达如井,因井路辏集之便易相交易,故曰市井。”他认为:“在国曰市在野曰井。”就是说“市”“井”是市场的两种说法。于是成语中就有了“市井文化”“市井繁华”“市井烟火”“市井之臣”等。对于街巷中的地痞流氓,也称“市井之徒”“市井小人”“市井无赖”等等。

另外,笔者推测:这也可能与“八”字为吉语,里面有玄机有关。如太极有八卦、伦理讲八德、佛教有八戒、生辰有八字,地理以八制、宇宙有八荒、结交需八拜,乐器生八音,坐桥要八抬。而“八”的吉祥语更是普遍使用,什么八面来风、八方来仪、八方来财、八仙过海、八面威风、八斗之才、八方支援、八面玲珑、八面圆通、四荒八极、八音迭奏、八珍八宝。以及胡说八道、七嘴八舌、七上八下、三灾八难等。三个字的有八仙桌、八仙宫、八仙镇、八宝箱、八股文、八字步、八字胡、八大碗、八扇屏、八大怪等,就不详细举例了。

“八”字谐音“发”,是从南方这二十多年前才传过来的。而西安城的八家巷,肯定内涵更加丰富。

在2024年11月修订此文时,我专门仔细查看了中华民国二十八年五月印制的“西京城关平面图”。图上印有西关的八家巷、菊花园的八家巷、麦苋街东边北院门北边一条八家巷。这在《明清西安词典》八家巷条目下都有记载,得到验证。

但发现“西京城关平面图”上,香米园北边的一条东西向朝城墙巷子也叫八家巷,可惜没有文字记载。还有东关五道什字以北,孟家巷(南北)北靠西一点有条东西巷也叫八家巷,与孟家巷成丁字形。涝巷以西直对的巷子也叫八家巷。可惜这几个八家巷,现在都文字记载不详,给人已经消逝的感觉。

另外,东大街菊花园西、后宰门等处的八家巷也已随着历史巨变,先后消失,没有一丝影迹。

而其他几条八家巷上网还能查到名字。其中最热闹的是西关剧场西边八家巷,也是笔者比较熟悉,来得最多的一条老街巷。下面就多说几句西关剧场西边的八家巷。

这里有西安市市级机关八家巷住宅小区家属院,我的诗友棋友、秦腔编剧,曾任西安市文史馆《说古道今》杂志副主编的关雎,他的夫人郭昕家就居住在此院中。郭昕和我是西安市文联的同事。我还多次应邀过来和关雎、费秉勋、商子雍谈艺说文,并搓过几次麻将。

八家巷还通向西门外环城西路。西安市出租车管理处地址就在八家路8号,八家路也叫八佳路。记得2005年我坐出租车,下车时发现把照相机忘在车上,因机子拍了不少资料照片,有急用,所以忙赶往西安市出租车管理处报案,企图追回。当时脑子还想八佳路的“八”是吉祥数字,但价值5000多元的照相机终未找回。懊恼的我暗自骂了一句:“今天八家不佳。”

2016年西安市文史馆编辑,西安出版社出版的《西安老故事》一书在西关八家巷的莲湖区文化馆开首发式。这本书收录了我撰写的十几篇西安老街巷文章。还有与我同为西安市文史馆馆员的好朋友商子雍、郑涵慧、雷龙璋,以及王民权等人的作品。

莲湖区文化馆曾叫莲湖区民族文化馆,先在红埠街办公,2010年后才搬到西关八家巷。这里曾走出了一大批文化艺术人才,美术方面办过一个“百花书画社”,汇聚了陕西山水画研究会副主席郑天欣、西安市美协副主席杨崇时、西安市文史馆馆员、西安牡丹书画院院长翟荣强,书法家有陕西国际书画艺术协会会长、西安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白京勤等。白京勤曾任西安市文联组联部主任,和我同事,私交甚笃。这里还汇聚了一大批作家、戏剧家、摄影家等。

西关八家巷虽然并不起眼,但它是西安市莲湖区的文化中心。每当走进这条巷子,弥漫在这条巷子中浓厚的文化气息,会让你沉浸在一种无所不在的馨香之中。

在人们心目中,西安这座古城中街巷的名字还是非常讲究的,而这种八条巷子同名重复的现象,在西安可以说属于绝无仅有的独特,在全省、全国也可能是世所罕见的唯一。

这篇稿子写于2017年5月,谁知很快发现田克恭、王民权著的《西安老街巷》一书中说:涝巷内清代至抗战前有条“八家巷”,传说唐代在这里有八个府第,一家比一家房子阔气。所以取这个名字,此巷现已不存在。它位于南大街北段,钟楼南边,西连竹笆市街。文中“唐代在这里有八个府第”,显然属误传,因为唐代这里是皇城,不允许官员、百姓居住。涝巷的八家巷在“西京城关平面图”上也有标示。由于新发现香米园北边有一条东西向,面朝西城墙的巷子叫八家巷。因之八家巷又增一处,超过八条了。

接着我又把此文初稿发上网,就有我的一位同学、一位表弟、一位网友给我说,他们那里都有一条八家巷。真正是众人拾柴火焰高。

我在西安市财政会计学校上学时的同学雍崇茂家住灞桥区三殿村十二组八家巷。他说:“巧咧,我家所在的巷子就叫八家巷,我所在的乡党群就叫‘八家巷人’。我理解,叫八家巷是一种情结,尽管我们巷子现在住户远不止八家人,群里的人不全是住在八家巷,但提到八家巷,个个喜形于色,以从八家巷里搬出的历史自豪,叫着叫着都把那个家字去掉,出口成了‘八巷’,别人也能懂。因为巷口的路牌,民政上给挂的是十二组八家巷。”

我的表弟郭庭林家曾住长安区胡家寨,他说:“胡家寨以一条东西向的主干道分为南街和北街,在主干道与北街之间有一条约两百米左右东西走向的小巷,住着八户刘姓人家,八家巷由此得名。至于该巷何时形成不得而知,我家1960年入住胡家寨时,八家巷住户已不止八家,但八家巷的称谓至今没变。”

接着还有一位网名叫“东方之光”的网友在我的《西安有八个八家巷》文后留言说:“西安府城东南鸿固塬上缪家寨有条南北走向八家巷,很有名。”网友真名叫刘治,他还给我推荐了李生海,李生海在媒体上看了我的《西安有八个八家巷》第一稿文章后,于2018年10月专门写了一篇《缪家寨也有一个八家巷》。缪家寨在西安雁塔区境内。文中说:缪家寨村的八家巷位于该村的西北角,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小巷子,向北要通过北巷子再朝西拐,才能出村,向南要进入西巷子再朝东拐,才能到达村中心的十字……缪家寨村的八家巷长不足200米,宽不足4米,是该村最短的一条巷子,而且也是因为曾经住过八家人而得名的。据村里的老人讲,从前该巷子一共住有八家人,其中刘姓人家住在巷子北端,缪姓人家住在巷子南端。新中国成立后,在农村实行互助组、合作社,以及后来的人民公社生产队或村民小组过程中,缪家寨村就是以各个巷子为中心进行分组和分队的。八家巷虽然很小,但村上仍然以它为中心,就近将其周围的一些农户划在这里。而且从高级社开始,以八家巷为中心的这一块地方就一直被划为第五生产队,在缪家寨村,依次被称为“缪五队”。

缪家寨村的八家巷虽然很小,却比较出名,主要是该巷子曾经出了一位当地有名的“冷”先生刘生智(1906年-1982年)。此人为人豪放热情,医德高尚,能看各种疑难杂症,而且用药不循常规,敢于大胆尝试各种他人不敢用的“冷”处方,治好了不少人的疑难杂症。当地人曾有一段顺口溜说:“王不留,穿山甲,几样中药拿把抓;六十岁的女人也能养娃娃,奶水多得唰唰唰。”

刘治告诉我:“缪家寨八家巷这位中医老先生,就是获茅盾文学奖的陈忠实长篇小说《白鹿原》里‘冷先生’的原型人物。”

李生海文中说:“1983年,缪家寨生产大队改称为缪家寨村民委员会时,以八家巷为中心的缪五队改称为第五村民小组,亦称‘缪五组’。2010年12月,随着缪家寨村整体拆迁,八家巷也不复存在,而‘缪五组’依然存在。”

看来,西安的八家巷远不止八个,加上香米园北边一条东西向朝城墙巷子叫八家巷。已有十三条之多。西安市未央区草滩街道办还有个村子叫八家村,应该和八家巷之名有关联。

“八”字寓意吉祥,我的文章原把“八”字当概数,文章叫《西安有八个八家巷》。现此文历经八年修订,西安的八家巷早已超过八个,看来文章新名叫《西安的八家巷》还是比较合适的。

□朱文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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