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奶的艺术人生

□李增勇

姜奶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她昨个儿午间还未走进家门，就莫名其妙地被儿媳挡在门外数说了一顿。

起因是我打给广播电台的那个电话“惹”的祸。没承想自己弄巧成拙，竟帮了倒忙，免不了有些自责、愧疚。即便如此，我的内心也依然愉悦、幸福，因为圆了老太太三十多年的“表演”梦。

同村的姜奶虽已八十高龄，但精气神十足，说话声音抑扬顿挫，使人一听，便觉热血沸腾、力量满满。尤其是她有着一颗善良且热爱艺术的心，她在哪里，哪里就是舞台——雄浑与壮美的秦腔，被她在村子里演绎得淋漓尽致，荡气回肠。

然而，最使我敬佩与欣赏的，还是她敢于面对苦难的勇气，和时刻都在与悲苦命运抗争的斗志，还有那积极乐观、健康向上的人生态度。

即便是遭受过了人生的三大悲剧，姜奶也从未放弃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就像我抱怨命运的不公带给我痛苦与残疾时，她说的那样：“人要永远相信自己，只有对自己充满信心，才会有足够的精力抵御外界压力和困难。”每次她说这话时，就像是寒冷的冬日里，照进黑暗角落里的一缕温暖阳光，给我力量，使我奋进。

生活中的姜奶既是我的朋友，又是我的老师。每当我的生活稍有一点不顺，我都要借此发泄一下心中的“委屈”，向姜奶哭诉一番：残疾本身并不是我的错。然而，年事已高的她会耐心听我讲完，然后作出分析，甚至好多次举例耳熟能详的戏曲为我做论证。但在心里，我一直有个疑问。这些戏曲里的人物是如何走进她悲苦生活的，又是如何将这悲苦转化为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呢？我想这一切，都源于她对生活的热爱和艺术的追求吧。

双腿残疾后，靠着辅助器械才能艰难行走的姜奶，已不能去到村口为大家传递这份“服务”，但抛开环境的阻碍与身体上的疼痛，姜奶对我这个与她同病相怜的学生就格外照顾，从未无故给自己“放假”。直到患癌不治，她才告知一直以来未能完成的心愿，竟是能参加一次广播电台组织的才艺比拼。为了满足姜奶有生之年这小小的愿望，我们一起拨通了电台的热线电话。

“夫妻相依度时光，啊啊啊啊，纺织打猎又采搡。不觉五年光阴过，生下阿毛小儿郎，小儿郎。做双布鞋三寸长，雪白的底子红布包，穿在阿毛小脚上，为娘我心里喜洋洋，喜洋洋。”八十岁的姜奶刚一唱毕，电台里的听众都给予了她极高的赞誉，都说她是当之无愧的“周冠军”。

按姜奶的说法，八十岁的高龄还能圆梦成功，又获此“殊荣”，本该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谁料想，儿媳“丧气”，指责说姜奶根本不懂戏，把一个悲苦命运里的祥林嫂，竟唱得那么欢快幸福。姜奶笑而不语，但在心里说，祥林嫂一辈子最幸福的日子，不就是阿毛陪伴她的日子吗？

是的，戏如人生。姜奶陪伴我的日子，不也是我最快乐、最幸福的日子吗？我想，姜奶亦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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