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回来啦”

郭琰琰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一缕无形的丝线悄然牵动心弦，将我的思绪拉回往昔的追忆。半梦半醒间，我竟与奶奶重逢。梦境如泛黄的老电影，每一帧都浸染着岁月的温情。

熟悉的客厅中，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那张老旧的沙发上。奶奶依旧坐在那个固定的位置，仿佛时光从未流逝。她的面容如秋阳下晒过的棉被，温暖而安详。我缓步走近，在她身旁坐下，恍惚间，仿佛踏入时光的隧道，回到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

那时的奶奶，像一位守护宝藏的精灵，总把钱放在身旁，视若珍宝。爸爸常打趣问：“妈，您这些钱到底要留给谁啊？”她便会直呼我的小名，惹得全家欢笑。奶奶的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宠溺。我常光着脚丫在她脚边蹦跳，嘟囔着：“奶奶，你看我都没有袜子穿。”她一听，眼里便泛起心疼，随即从洗得泛白的布包里掏出几张带着体温的钞票。“钱给你，买去。”那一刻，她给予我的不仅是零花钱，是一份无言的底气，更是一种深深的疼爱。

某个阳光正好的午后，我乖巧地依偎在奶奶身旁，撒着娇让她给我编辫子。奶奶布满老茧却无比温柔的手，轻轻梳理着我的头发，细细地分着发丝，慢慢编成麻花辫。我故意摇头晃脑，辫子便歪了，她轻轻拍我的肩，笑骂：“别动！”我立刻乖乖坐好。待她系上皮筋，左看右看满意地点头，我便蹦跳着去照镜子，回头冲她笑，她也笑，眼角的皱纹更深了。那时，奶奶的身体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不像从前那般利落，走路也不再轻快。可即便如此，我也总会变着法地逗她开心，看着她脸上绽放出的笑容，那是我心中最幸福的模样。

饭后，我常搀扶她出门散步。阳光温柔地笼罩着我们，她牵着我的手，我们像两棵依偎的树，在巷子里缓缓前行。邻居们见了，总要夸一句：“老太太好福气，孙女真孝顺。”奶奶听了，便将我的手攥得更紧些，笑得眯起眼，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像一朵绽开的花。其实，哪里是我孝顺，我只是贪恋与她并肩的时光，怕走得太快，然而这段路转眼就到尽头。

梦醒时，枕畔已湿。窗外天色微明，清风掀动窗帘，带来几分清明时节的凉意。记忆忽而翻涌至那个平常的清晨——奶奶毫无预兆地倒下，从此再未能起身。我守在她的床边，看着她日渐虚弱，心如刀绞。我每日细心喂饭，只盼她能好转。可她每况愈下，后来甚至认不出身边人。唯独在我和爷爷通电话听到我的声音时，她会清晰地唤出我的名字，那声音里饱含的爱意，让我瞬间泪如雨下。我知道，纵使她的意识模糊，对我的爱却从未消散。然而，这样的温暖未能延续太久。一个暮色沉沉的傍晚，奶奶永远离开了我们。

如今，沙发空了，阳光依旧，却再无她的身影。角落里静静躺着她曾穿过的衣物，每一件都仿佛留存着她的气息。指尖抚过那些褶皱，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是独属于我和奶奶的回忆，承载着我对她无尽的思念。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我想，奶奶大概是知道我想她了，才来梦里看我，而我，也只能在梦里，再喊一声：“奶奶，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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