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宫的古与今
刘靓
“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将,陕西的黄土埋皇上。”西安的高校因地下众多的考古文物发掘出土,被戏称为“古墓派”。众所周知,居住在常乐坊东亭、写下千古奇文《养竹记》的秘书省校书郎白居易,家在蛤蟆陵下住的琵琶女是交大人多年的邻居。除却兴庆、雁塔、曲江、西部创新港四校区占地约5000亩的地表建筑群外,地下还共栖着一个丰沛浩大的文明世界。六十余年前,首批西迁拓荒人选择了北接“代邸青门右,离宫紫陌陲。庭如过沛日,水若渡江时”的兴庆宫遗址、南邻“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乐游原、中藏“曲罢常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的蛤蟆陵道政、常乐二坊旧址,当年长安城的宫阙万间、车骑如云虽已化作荠麦青青,瑰奇的汉赋与刚健的唐诗虽已化作碑石上的镌刻,但汉唐精神内在的神与魂却自下而上地旋转升腾,让穿梭于实验室、奔波于求职季的交大学子有了一片俯瞰“吾生之须臾”、仰观“宇宙之无穷”的精神天空,实现了古今内外的共生共栖。
1987年,西汉宣元时期的墓葬壁画出土,栩栩如生的流云仙鹤、“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神与二十八星宿图,彰显了西汉“人之形体,化天数而成;人之血气,化天志而仁;人之德行,化天理而义”的天人同构思想。此后,汉代的长生未央砖、昭明铜镜,唐代鎏金镂空银香薰、鹿纹十二瓣银碗、玉花簪头从黑暗的土壤中苏醒,诉说着风沙挥不去的历史血痕、黄沙吹不老的忧思难忘。如今这些沉睡千载的岁月使者得以重见阳光,隔着博物馆的玻璃展柜与后人平等对话,打破了现代生活与历史沉淀存在割裂的刻板印象,让历史成为于人生百态中窥见世道人心、于万象流变中觅得永恒规律的湛湛明镜。
校园北面的兴庆宫公园是古老传说与人间烟火紧紧结合的典范。这座由游赏离宫到唐帝国政治枢纽,与大明、太极两宫并驾齐驱的宫殿群,以“龙池”与“兴庆殿”作为前后中心,以大同门、瀛洲门、仙灵门为隔断,北面有大同殿、南薰殿、新射殿、交泰殿,南面有承庆殿、沉香亭、花萼相辉楼、勤政务本楼,见证了从“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之开元盛世到“宗庙新除狐兔穴,伤心不忍问耆旧”之天宝乱世的岁月沧桑。当时的长安城包罗万象、气魄雄浑,来自异域的景教、祆教、摩尼教与本土道教、已汉化的佛教和平相处,酒肆中跳着胡旋的胡姬、踏着丝路驼铃而来的大食胡商与曲江池畔流觞吟诗的汉族士大夫、绣罗衣裳照暮春的长安丽人在同一个时空域中并行不悖,《婆罗门》曲与宫廷雅乐糅合产生了《霓裳羽衣曲》,形成人类文明史上为数不多的美美与共、天下大同之恢弘场面。
千年之后,来自东部沿海的西迁人与本地的工农群众扛起劳动工具,在旧址上建起了亭台楼阁、凿出了一池碧水,让“太液芙蓉未央柳”的池苑、“春风拂槛露华浓”的牡丹穿越漫漫尘埃重回烟火人间。旧时尊卑分明、壁垒重重的宫廷禁苑成了可供大众休憩游览、抚今追昔的人民公园,旧时“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的富贵花成了开在寻常院落的身边风景。不得不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历史中最为崇高伟大的不是纵横捭阖的王侯将相,也不是绣口吐出盛唐的诗人墨客,而是扛得起锄头、上得了沙场、筑得了宫室、织得出绢帛的大唐百姓,他们用春蚕蜡炬般的辛勤劳动为帝国大厦建构了最为稳如磐石的底盘,支撑起了一个民族最为煊赫的巅峰时代。同样,西迁进程中有走在行业前列的精英学者,更有守护绿树成荫的花匠等普通劳动者。他们虽没有直接参与国家重点项目,却能最先发现房顶哪块漏水、树干哪段生虫、砖石哪处裂缝,为整所校园接着最淳朴的地气、聚着最兴旺的人气、攒着最坚实的底气,为前方科教事业的飞速攀升构筑起了温暖如家的大后方,让束在高阁上的书香气与浸在风雨里的泥土气完成交融与共栖。
史学大师钱穆曾说:“历史不能和时间脱离,时间有过去、现在和未来……若不能与过去、未来相贯通,此项记载亦绝不能称为历史,而且也不能有此项之记载。”从上海人到西安人的转变,除了慢慢吃得惯油泼辣子、喝得惯西凤酒、听得惯吼唱秦腔、枕得惯耀州瓷枕外,还要从知识分子的书斋天地中走出来,在更替兴衰的十三个王朝、七十二座陵阙中读懂这方大地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听到苍凉悲壮的秦腔中渴望重现往昔繁荣的大音希声,看到生于斯长于斯的代代百姓倾其全力支撑命脉的大象无形,触摸到沐浴着新时代光芒蓬勃生长的“继承者们”奋起直追、接续奋斗、闯出未来的大志无言,方能真正意义上和三秦大地命运相系、沉浮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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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靓
“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将,陕西的黄土埋皇上。”西安的高校因地下众多的考古文物发掘出土,被戏称为“古墓派”。众所周知,居住在常乐坊东亭、写下千古奇文《养竹记》的秘书省校书郎白居易,家在蛤蟆陵下住的琵琶女是交大人多年的邻居。除却兴庆、雁塔、曲江、西部创新港四校区占地约5000亩的地表建筑群外,地下还共栖着一个丰沛浩大的文明世界。六十余年前,首批西迁拓荒人选择了北接“代邸青门右,离宫紫陌陲。庭如过沛日,水若渡江时”的兴庆宫遗址、南邻“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乐游原、中藏“曲罢常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的蛤蟆陵道政、常乐二坊旧址,当年长安城的宫阙万间、车骑如云虽已化作荠麦青青,瑰奇的汉赋与刚健的唐诗虽已化作碑石上的镌刻,但汉唐精神内在的神与魂却自下而上地旋转升腾,让穿梭于实验室、奔波于求职季的交大学子有了一片俯瞰“吾生之须臾”、仰观“宇宙之无穷”的精神天空,实现了古今内外的共生共栖。
1987年,西汉宣元时期的墓葬壁画出土,栩栩如生的流云仙鹤、“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神与二十八星宿图,彰显了西汉“人之形体,化天数而成;人之血气,化天志而仁;人之德行,化天理而义”的天人同构思想。此后,汉代的长生未央砖、昭明铜镜,唐代鎏金镂空银香薰、鹿纹十二瓣银碗、玉花簪头从黑暗的土壤中苏醒,诉说着风沙挥不去的历史血痕、黄沙吹不老的忧思难忘。如今这些沉睡千载的岁月使者得以重见阳光,隔着博物馆的玻璃展柜与后人平等对话,打破了现代生活与历史沉淀存在割裂的刻板印象,让历史成为于人生百态中窥见世道人心、于万象流变中觅得永恒规律的湛湛明镜。
校园北面的兴庆宫公园是古老传说与人间烟火紧紧结合的典范。这座由游赏离宫到唐帝国政治枢纽,与大明、太极两宫并驾齐驱的宫殿群,以“龙池”与“兴庆殿”作为前后中心,以大同门、瀛洲门、仙灵门为隔断,北面有大同殿、南薰殿、新射殿、交泰殿,南面有承庆殿、沉香亭、花萼相辉楼、勤政务本楼,见证了从“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之开元盛世到“宗庙新除狐兔穴,伤心不忍问耆旧”之天宝乱世的岁月沧桑。当时的长安城包罗万象、气魄雄浑,来自异域的景教、祆教、摩尼教与本土道教、已汉化的佛教和平相处,酒肆中跳着胡旋的胡姬、踏着丝路驼铃而来的大食胡商与曲江池畔流觞吟诗的汉族士大夫、绣罗衣裳照暮春的长安丽人在同一个时空域中并行不悖,《婆罗门》曲与宫廷雅乐糅合产生了《霓裳羽衣曲》,形成人类文明史上为数不多的美美与共、天下大同之恢弘场面。
千年之后,来自东部沿海的西迁人与本地的工农群众扛起劳动工具,在旧址上建起了亭台楼阁、凿出了一池碧水,让“太液芙蓉未央柳”的池苑、“春风拂槛露华浓”的牡丹穿越漫漫尘埃重回烟火人间。旧时尊卑分明、壁垒重重的宫廷禁苑成了可供大众休憩游览、抚今追昔的人民公园,旧时“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的富贵花成了开在寻常院落的身边风景。不得不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历史中最为崇高伟大的不是纵横捭阖的王侯将相,也不是绣口吐出盛唐的诗人墨客,而是扛得起锄头、上得了沙场、筑得了宫室、织得出绢帛的大唐百姓,他们用春蚕蜡炬般的辛勤劳动为帝国大厦建构了最为稳如磐石的底盘,支撑起了一个民族最为煊赫的巅峰时代。同样,西迁进程中有走在行业前列的精英学者,更有守护绿树成荫的花匠等普通劳动者。他们虽没有直接参与国家重点项目,却能最先发现房顶哪块漏水、树干哪段生虫、砖石哪处裂缝,为整所校园接着最淳朴的地气、聚着最兴旺的人气、攒着最坚实的底气,为前方科教事业的飞速攀升构筑起了温暖如家的大后方,让束在高阁上的书香气与浸在风雨里的泥土气完成交融与共栖。
史学大师钱穆曾说:“历史不能和时间脱离,时间有过去、现在和未来……若不能与过去、未来相贯通,此项记载亦绝不能称为历史,而且也不能有此项之记载。”从上海人到西安人的转变,除了慢慢吃得惯油泼辣子、喝得惯西凤酒、听得惯吼唱秦腔、枕得惯耀州瓷枕外,还要从知识分子的书斋天地中走出来,在更替兴衰的十三个王朝、七十二座陵阙中读懂这方大地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听到苍凉悲壮的秦腔中渴望重现往昔繁荣的大音希声,看到生于斯长于斯的代代百姓倾其全力支撑命脉的大象无形,触摸到沐浴着新时代光芒蓬勃生长的“继承者们”奋起直追、接续奋斗、闯出未来的大志无言,方能真正意义上和三秦大地命运相系、沉浮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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