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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96期:第04版 视野

“邹鲁”与孟子无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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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鲁”一词,最早出于《庄子·天下》:“其在于《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搢绅先生,多能明之。”

《辞源》对“邹鲁”做这样的解释:“邹,孟子故乡;鲁,孔子故乡。邹鲁喻指文化昌盛之地。”

《辞海》对“邹鲁”做这样的解释:“孟子生于邹国,孔子生于鲁国,旧因用‘邹鲁’为文教兴盛之地的代称。”

这种解释,实为牵强,甚至讹误。若“邹鲁”事涉孟子,则读法应为“鲁邹”,因为孔子圣也,孔子先也;若不涉孟子,则实指孔子一人。此事庄周最有发言权。

《庄子》一书的作者庄周(约前369—约前286),与孟轲(约前372—前289),两个人是同龄人,庄周只比孟轲小三岁。他们生活于战国(前475—前221)始后之百年,其时天下大乱,列国纷争,风气趋下。面对此情景,庄周在《庄子·天下》中,对此大有感慨。其文有云:

古之人其备乎!配神明,醇天地,育万物,和天下,泽及百姓,明于本数,系于末度,六通四辟,大小精粗,其运无乎不在。其明而在数度者,旧法,世传之史尚多有之;其在于《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搢绅先生,多能明之。……

天下大乱,贤圣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后世之学者,不幸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道术将为天下裂。

为明晰易懂起见,且用中华书局《庄子》书中对上述文字所作的白话译文:

古代的得道者不是很完备吗?他们是具备了圣人和明王的道德,取得于天地,而能哺育万物,调和天下,恩泽施于百姓,通晓大道的根本,掌握末端的具体法度,六合通达而四时顺畅,大小精粗应时变化,无所不发挥作用。古代道术里明显表现在礼法度数方面的,在旧的法规法令中和世传和史书中多有记载;那些记载在《诗》《书》《礼》《乐》书中的,邹鲁之地的学者和官吏大多还是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天下大乱之后,圣贤的学说不再显明于世,道德标准也出现了分歧。天下的人各以一己之偏见自以为是……可悲啊,百家的学术走向一偏而不知道回归,势必与古人的学术不能相合了!后世的学者,最为不幸的是,再也见不到天地的纯美和古人完美的道德风貌,古人的道术将被这一代的天下人所割裂毁掉了。

以此文观之,庄周对古代的得道者极力称颂,并对邹鲁之地学者和官吏能明白其中的道理而称许。“邹鲁之士”,以“邹鲁”代鲁国,是以孔子故里以代之,既有地理之所指,又有人文之尊重。其中的“士”,既有包括孔子以前的人,更包括孔子和他的学生们,以及学生的学生,以及受其儒家思想熏陶的人。

《史记·孔子世家》云:“孔子(前551—前479),生于鲁国昌平乡陬邑。此地是其父叔梁纥所治之邑。《索隐》:“陬是邑名,昌平,乡号。孔子居鲁之邹邑昌平乡之阙里也。”《辞海》谓,“陬,古邑名,即鄹,春秋鲁地。在今山东曲阜东南。”陬,春秋时为邾国国都。公元前614年,即在孔子诞生前六十年,邾迁都于绎(在今山东邹县东南)。陬即为鲁邑。据考证,陬邑约在今曲阜东南的尼山、鲁源一带。也就是说,孔子所生之地陬,本属邾国首都,邾国迁都后,遂成为鲁国之邑。

孟子即孟轲,《史记·孟子荀卿列传》:“孟轲,驺人也。”(驺即邹)《索隐》云:“邹,鲁地名,又云邾,春秋时称邾国,又称邾娄国。战国时,鲁穆公改号为邹。(《通志·氏族略》)”鲁穆公在位三十三年,时在公元前377年之前。说明孟子出生前,邾已改为邹了。所以庄子亦称原邾国之都“陬”为“邹”。

这就是说,孔子所生地邹,与孟子所生地邹,虽同为邹而地名异也。但两地相距很近,而且孟子的出生地邹,与孔子后来所迁居的曲阜相距亦近。所以孟子说:“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因之《辞海》所谓“孟子生于邹国”,乃是讹误,其时邹为鲁邑,并非国也。

再回到《庄子》文章中看,那先是颂古,颂邹鲁之士,搢绅先生,即邹鲁之地的学者和官吏。因为他们都是受周礼和儒家思想教育之人。而孔子——这位春秋末期的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是儒家学说的创始人,弟子三千,贤人七十。《史记·孔子世家》“赞”中云:“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谓将孔子的学说看做判断衡量的最高标准,可谓至高无上的圣人了。

接着是“贬今”,言天下大乱,贤圣不明,道德不一,古代人的道术将被这一代人毁掉了。此处的“天下大乱”,就是指战国时代的当时,难怪孟子也慨叹:“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馀岁,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近)也,然而无有乎尔(没有继承的人),则亦无有乎尔(也竟然没有继承的人了)。”(《孟子·尽心下》)

庄子和孟子是同龄人,其时自然属于庄子所说的“今”之范畴,当然与“古”无关,自然也与“邹鲁”无关。孔子早孟子和庄子二人一百七八十年,自然属“古”。因而以邹鲁代人,指孔子也;以邹鲁代地,指鲁国也;以人代地,言孔子至圣也。□杨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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