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冬天微笑

朋友约我去爬山，便去了，不远，就在城北。说是山，其实是个山冈而已，从山底下爬，二十分钟就能到达山顶。

山顶上光秃秃的，只有三棵树，是松树，挨得不近，三足鼎立。树都虬枝苍劲，斜歪着身子。我不知道它们探着身子，是不是在迎接我们的到来。它们长年累月站在这里，一定很寂寞吧。我怀疑，在我们没来之前，它们会时不时拔身而起，凑在一块说闲话，看见人来，就迅速站回原位，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要不然，怎么能排解它们的孤独呢？

其实心底里，我是羡慕它们的，羡慕它们在冬日里，能终日晒这山地阳光。我们来，就是为了晒太阳。每年冬天，我和朋友都会来几次。山顶空旷，阳光便无遮无拦，如瀑布一样，大片大片倾泻下来。

山上还有几棵酸枣树，有星星点点的酸枣，都干瘪着，不如秋天那样饱满，像一张张被岁月淘空的脸。我避开针刺，小心翼翼地摘下一粒，慢慢咀嚼，酸酸的甜。我这样吃着时，一只喜鹊立在对面的松树上，喳喳喳冲我叫。我想，这些酸枣是它们积存的零食，却被我偷吃了，它为此向我表达不满。

罢罢罢，不吃了，晒太阳去。

朋友坐在一块大青石上，不和我说话，眯着眼、盘着腿，敞开怀抱，仿佛一大团阳光正被他拥在怀里。在山地，就不应该说话，就应该噤声。在城市里，我们说的话太多了，如果把这些话融在一起，能装满一条干枯的河。这河里，水声喧嚣，只有当我们不说话，沉静下来，才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就安心晒太阳吧，晒一晒在城市里发霉的心。古人云，是“负暄”。宋国一位农夫，冬日里简衣陋服，忽一日，晒太阳时感受到了妙处，便对妻子说：“原来晒太阳这么舒服，人们居然都不知道，嗯，我去告诉君王，他会奖赏我呢。”

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去向君王“献宝”，有没有得到奖赏。但隔着上千年的时光，我能感受到他晒太阳时的快乐。当年的太阳，如今，正晒着我。

晒着晒着，微醺。原来，阳光是能醉人的。

当我们下山时，阳光依然如来时那样热烈。朋友的脸，却已经不再像来时那样紧绷着了，之前，他做生意，赔了一大笔钱，冰封了表情。现在，阳光在他脸上——不只在他脸上，我怀疑，他还把阳光揣在怀里，装在了口袋里，甚至，藏在了心里了。暖融融的阳光，一定使他的目光穿越冬天，望见了自己的春天。

回到城里后，我站在阳台上，感受城市的阳光，但这城市的阳光，感觉被纱网过滤了一样，总不如山地的阳光那么原生态，那么纯净。幸好，心底仍有山地阳光的余热，这余热的暖，足以能使我翘起嘴角，对着这个城市的冬天，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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