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里的孤独舞者

日本作家村上春树在中国的知名度颇高，多年来吸引了一大批忠实读者。我第一次了解他，是读他的小说《挪威的森林》。那是一部爱情题材的现实主义小说，读起来流畅、有思想，但自始至终感觉笼罩着忧郁感，我总为主人公纠结，像是连阴雨天气憋在房间里不停踱步，没有阳光，出不了门，心情挺潮湿。

近日读村上春树的另一部长篇小说《舞！舞！舞！》，还是他的风格，还是他的味道，像老朋友的性格不会轻易改变一样。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把读者的心抓住，跟随他的情绪渐渐延伸下去，从容不迫，优雅淡定，同读者一起慢慢把故事讲完，把现代都市生活的孤独和无奈淋漓尽致地展现在我们面前。天才作家，往往让读者看不出所谓的写作技巧，但就是让人爱读，不自觉中把自己读成了主人公，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共感共知。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村上春树的小说语言是他特有的，也是独一无二的。我在看这部小说的过程中，读着读着经常忘记了人物，忽视了情节，注意力不自觉关注在他小说的语言上，沉浸其中、妙不可言、回味无穷。关于他小说语言的功力和特色，我尝试着总结归纳了几点。

细节描写游刃有余。比如小说中：“她摘下太阳镜，就像观看天空裂缝似的盯着我的脸，盯了3 0 秒钟，然后抬起晒得恰到好处的手，拨开额角的头发。”这句话里，既有动作，又有时间，而且动作很精确，时间很精准，读者如同看电影。“他久久地抱臂沉吟，俨然累得睡了过去。实际上当然没睡，手指时而组合时而分离。其他部位则纹丝不动。夜色不知从何处悄悄潜入室内……”这一段话，让读者身临其境，仿佛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在我面前，尽收眼底。

传递情绪不动声色。小说中写：“那是世上我最讨厌的声音之一，听起来十分凄凉幽怨。何以如此呢？很简单：偏见而已。我是无端地厌恶高尔夫这项运动。”这段话表面上是描写打球声音的，其实表明了作者的运动喜好。“愚蠢的只我自己，接二连三地同蹊跷事扯在一起，每次都弄得焦头烂额。如此心旷神怡的春夜，居然没有约会的对象。”这句话先描写自己糟糕的心情，然后笔锋一转，原来作者内心是孤独的，想着约会的事。

描述生动别致有趣。我尤其钦佩作者在书中传神的描写和生动的比喻，让读者浮想联翩，眼前一亮，感觉整本书是绚丽的，每页纸都是灵动的。例如：“蓝色的烟盒由于汗水的浸润，变得软软的。一如往常的小鸟以一如往常的复杂音阶啁啾不已。”这段描述中，有颜色、有声音、有形状、有状态，把湿软的烟盒比做小鸟，突破了我们的想象空间。

最后，我想特别表达，这本书是日文原著中文译本，如果没有林少华精彩传神的中文翻译，村上春树的小说语言也会打折扣，甚至黯然失色。尤其是这部小说的中文翻译很本土化，中国文化气息十足。读读这段话：“全都是在物欲横流的都市里投机钻营的混蛋、吸血鬼！……”这么界限分明、灵活流畅、富有韵律的汉语表述，如果不提前告知，恐怕没几个读者能品出这是日本小说。我想借用一下这部小说的书名，村上春树就是文字里的孤独舞者，“什么也别想，争取跳得好些再好些，你必须这样做。”

近日看新闻，备受瞩目的诺贝尔文学奖揭晓谜底，美国女诗人格丽克摘得桂冠，村上春树与之无缘，继续充当陪跑角色。是不是有点惋惜？我看未必。据说托尔斯泰曾被提名诺奖十几次，每次都落空，但他依然是世界有名的作家，光芒照射四方。

村上春树今年7 0 多岁了，他表示自己要写作到9 0 岁。有人问他保持长寿的秘诀是什么？他说：“干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和讨厌的人来往。” □孙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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