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亮岁月的柴火

竹笆是在深秋时登场的，那时候原野上的草已经暗淡成泥土的颜色，在秋风里懒懒地匍匐着，只等着竹笆来邀请它们。它们会被竹笆搂起来，放入筐，被挎回家，然后在鏊子下化为火焰，作为草木灰这种肥料，来年春天重又回到原野。

村里人都喜欢用柴草烧鏊子摊煎饼，先将玉米粒用水泡发后磨成糊糊，再在鏊子上烙。鏊子烧得热热的，把玉米糊糊在鏊子上摊开，用竹片抹得薄薄的，一面熟了，翻过来，烙另一面，然后揭起来，将一个圆形叠成长方形。

用竹笆搂来的草烧鏊子，火势均匀。当然，也可以用碾碎的麦秸，但麦秸不够用，因为有很大一部分麦秸要用来套褥子，被塞进封起来的布里，放在床上垫着，很柔软，一个冬天都会觉得暖，还能闻到麦子的气息。

去田野搂柴火的，多是女人。三两个约着，扛着筢、挎着筐、说着闲话，去往野地。若是男人这样扛起竹笆去搂柴火，会让女人们笑的。就像看到五大三粗的汉子迎着阳光，捏着绣花针，翘着兰花指做女红。

女人们没空时，就安排自家孩子去搂柴火。草很轻，塞满一筐也不重，如果在野地里，黄昏如果你远远看见几团草在移动，莫惊讶，那肯定是几个去搂草的孩子挎着筐回来了，筐里的草塞得实在太多了，体积看起来太过庞大，让人看上去，会忽略孩子单薄的身影。

当然，也有孩子贪玩，天快要黑了，才发现草搂了那么一点点，于是他会找几根硬的草棒，交织着横在筐底，上面塞上干草，看上去很大的一团，他费力挎回家去看上去筐很沉他很累的样子，母亲看到了，就会夸一句“搂来的草真多”，然后在做饭时煮上一个鸡蛋作为犒赏。

总有倔强的蚂蚱，在与季节做最后的搏斗。它们隐藏在枯草里，希望借此度过深秋，挨过寒冬，迎来春天。就像那句歇后语说的，“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孩子们搂柴火时，不费力就捉到了，找个背风处的大青石上，随手薅一把干草，然后烤，很香。那香味儿，许多年后的今天想起来，还不由得砸吧嘴。

这些草挎回家去，等母亲摊煎饼时，孩子们就守在旁边，母亲从鏊子上叠一张，孩子就抓起来，到厨房里，从油罐里挖一勺已上浆的猪油，抹上，卷起来就吃。几口就吃完了，再去鏊子旁拿。往往母亲摊了很长时间了，身旁放煎饼的包袱里还是空空如也。

如今很多年没有吃煎饼了。

前些日子，在一处农家乐饭店，看到农家大嫂现场摊煎饼，烧火用的是软草。于是想起故乡的原野来，想起那些被柴火点亮的岁月，一颗心顿时就暖了起来。故乡，从来就是温暖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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