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朦胧

春的萌动，常常始于一场酝酿已久的夜雨。

黎明时分，天边滚过几声闷雷，轰轰隆隆，忽远忽近。羊站在圈栏吃草，牛卧在槽边咀嚼时光，谁都没在意这天籁，只有抱着干草的汉子愣怔了一下，然后蹲在门槛旁抽起了旱烟。烟雾袅袅，掩不住他脸上淡淡的笑。泥土里蛰伏的虫儿晃晃脑袋，睁开睡眼，挣巴几下蜿蜒前行。它的额头、身子潮乎乎湿漉漉的。直至靠近小蓟带刺的叶片，看到凝结的水珠，才知道有牛毛细雨悄然落下。

午饭时雾霭散尽，阳光洒落。鸟儿婉转的叫声，水洗过一样清亮。目光向远，有孩童牵着线绳，呼朋引伴追逐着纸鸢；有农人扶犁耕种、修枝整地。地角冒出的几棵扫帚苗、枸杞条，宛若咏春的长短句，让季节充满韵律。

突然微信闪动，原来是好友途经咸阳湖，在矮柏间发现了几朵迎春花，与我分享。照片里，花儿金黄明亮，烁烁绽放，映得四下枯枝熠熠生辉。熬过苍白寡淡的寒冬，一丁点暖意和希望都是惊喜。寒风里，她能寻着这些琐碎的花儿，应该是心里早盼着春呢。

受她的情怀感染，几天前我也和家人戴口罩出门寻春。渭水汤汤，一泻千里，宽阔的河面洒满了细碎的阳光。依着河岸泛黄的苇子，我横拍竖照，都表达不出春水萌生的激情。妻倒安然，在绵软的沙土里，一小会儿就挖了满满一袋野菜。

无独有偶，文友也在沿河觅春。麦垄里，麦蒿丰硕了腰身；不起眼的婆婆纳，绽满了雪青的花蕾；荠菜有新生的，有泛青的，东一棵西一棵，安静地隐身在麦苗下。她按捺不住欣喜，在车里找了个瓶起子就挖了起来。挖着挖着，她又心生怜悯，心疼荠菜还没享受春晖，就成了饕餮者的美食。然而不挖，就是放任它长成田野里的杂草，又何谈尊重呢？面对天地的恩赐，她终未辜负草木的品性。

童年的一个春天，舅妈来看母亲，一路顺着田埂走来。到了我家，衣襟里兜满了杂拌菜。我放学回家，看到她和母亲正在择菜。等我做完作业，满笼屉的春卷已经蒸熟。舅妈是个苦命人，舅舅早逝，贫穷的日子，硬是被她用巧手打扮得五彩缤纷。今年春节我去看望老人家。她鬓发斑白，目光柔和，除了耳朵有点背外，腿脚依然利索。忆起旧日光景，老人家慨叹我的母亲福浅命薄，埋怨老天不匀出自己的年岁给我母亲增寿。听着她慈悲的话语，我的眼睛湿润了。舅妈用善良和勤劳修行，灵魂时时散发着质朴的香气。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几日前，我的同学捕捉到大棚桃花开了的信息，迫不及待去寻踪。走了几家，主人园门紧闭，坚辞不受，怕扰了花情。我那同学失望得快要哭了，终于有位大嫂实现了她的愿望。她忙撑开自拍杆，咔嚓咔嚓，拍了十多张，有桃花，有人面，相映的红晕令人心醉。离开时，大嫂折了桃枝送她。她身心盈香，整个人都沉浸在春天的氛围里了。

看春最有意思的，就是这份朦胧。新芽刚刚露头，东风忽然柔和，鸟鸣满含羞涩……花开了，叶绿了，一切都透明了，你看到的便是常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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