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芋

在我记忆中，端阳节是不吃粽子的。不是不想吃粽子，而是做粽子费粮食。中国人无论过什么节，底线标准是求个肚儿圆，充满仪式感，打几个响嗝儿，便把节过美了。

我记忆里的端午节只与洋芋相关。清早起来，上山坡割艾，到水渠边采菖。沾一身露水回来，将这些平时很不起眼的野草悬于门楣窗棂，然后下地挖洋芋。

这时候的洋芋还嫩着，纯朴的小紫花尚未凋谢，一如农妇那被炊烟熏眯揉青了的眼睛。为什么非得在端阳节吃洋芋呢？因为过节就图个尝新鲜，节令不对没法尝新就不说了。再说那年头的乡村，即便过节也少有细粮可吃。就算有，也得搭配着来。用当年我们公社书记的话说：“洋芋这个东西呀，是个好东西，跟上粗粮是粗粮，跟上细粮是细粮。”这算是至理名言。

小时候整天喝苞谷糊汤，肚里成了小水库，三两泡尿就瘪了，恨不能把石头吞进肚里。洋芋下世了，立即感觉生活美好起来。

白娃娃似的洋芋，煮进糊汤锅里，舀出来佐以酸菜，吃着喝着，大汗淋漓，舒服得如同大冬天晒太阳。

所以全部农作物中，唯洋芋名称最多：山药蛋、土豆、马铃薯、地瓜、土蛋、地薯等等。当然地域不同，名称与其所对应的实物也不尽相同。把洋芋叫什么，便知他是哪儿人，甚至是什么阶层。

在洋芋的各种叫法中，只有洋芋这个叫法最贴切，因为它确属洋玩意儿，老家在美洲，几百年前传入中国。但不知从何时起，又是谁拿它来比喻土气土包子的？实在混账得很。可能因为洋芋对于土地要求不高，产量又大，量大则俗，不上档次吧。

中国有两大驰名菜，一是酸辣土豆丝，一是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也来自西域。足见如今我们无论怎么进步，该学习仍要继续学，该引进的照样得引进。

□方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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