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欲将心事付瑶筝”

宋人岳飞，系南宋抗金名将，他一生戎马生涯，功勋卓著，是永垂不朽的英雄。他以武功著称，不唯如此，经纶外，诗词馀事，亦是颇得称誉。其留下的三首词作，忠愤可见。最著名者为《满江红》（怒发冲冠），另两首一为《满江红·登黄鹤楼有感》，一为《小重山》，皆是忧国忧民忧时之作。且以《小重山》而言，在宋时，对词中的“瑶琴”和“瑶筝”便有了不同的版本。宋时流行版本曾有云：

“昨夜寒恐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这显然是有问题的，因为“琴”，并非该词的韵字。其韵字，上半阕是：“鸣”“更”“行”“明”，下半阕是：“名”“程”“听”。这显然与《小重山》的韵脚相悖。

《小重山》，又名《小重山令》，双调，五十八字，上下阕各四平（声字）韵。它是以唐末薛昭蕴《小重山》（春到长安春草青）为正体。薛词的下半阕云：“愁极梦难成，红妆流宿泪、不胜情。手挪裙带绕花行，思君切、罗幌尘暗生。”这下半阕就是四平韵（“成”“情”“行”“生”）。而偏偏岳飞的《小重山》下阕却只有三韵，自与《小重山》格律不符。

所以，宋代的陈郁发现了“琴”字韵脚不谐。《历代诗馀》卷一百十七引陈郁《藏一话腴》云：“（岳）武穆贺讲和赦表云：‘莫守金石之约，难充谿壑之求。’爷故作词云：‘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爷盖指和议之非也。”

“筝”与“琴”皆弦乐器，易以“筝”字，事谐矣。所以龙榆生《唐宋名家词选》中，就将其中的“瑶琴”改作“瑶筝”。

而时下流行的选本中，却依然有错用“瑶琴”者，上海辞书出版社《宋词鉴赏辞典》和江苏古籍版的《唐宋词鉴赏辞典》也是错误用了“瑶琴”版的《小重山》，而后者对“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作这样的“鉴赏”：“结拍三句，用俞伯牙与钟子期的典故，表达自己处境孤危，缺少知音，深感寂寞的心情。据《吕氏春秋·本味》，春秋时俞伯牙善鼓琴，唯有钟子期能从琴声中体会出他的心事。后来‘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

说到这里，也须说一下古诗文的异文和讹误。因多种原因所致，古书中的雕板印刷中，便有了异文，极突出的，便是苏轼的词作《念奴娇·赤壁怀古》，其中的异文竟达六处。据朱彝尊《词宗》卷六，计有：“浪淘尽”作“浪声沉”，“周郎”作“孙吴”，“烈”作“掠”，“强虏”作“樯橹”，“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作“多情应是，笑我生华发”，“如梦”作“如寄”。这是朱彝尊从《容斋随笔》所载黄鲁直（庭坚）手书本所录而记之。从严格意义上讲，异文不算错误，只是因版本原故所致。因其未涉及到韵字的更换，故而只视作异文罢了。

当然，异文中也有涉及到韵字的，如王维《渭城曲》前两句，通行本作“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而《全唐诗》中却作“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杨柳春。”“柳色新”和“杨柳春”尽管韵字有异，然而，“新”和“春”都是押“真”部韵，只能算作异文。至于本文所谈及的“琴”和“筝”，二字因韵部不同，故必有一字是错。“琴”字未押该词的字韵，故非异文，而只能视作讹误。□杨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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