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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14期:第04版 百味

十六岁那年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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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锦高

我家过的每个年节,吃得好赖,穿得贵贱,多已淡忘。唯独十六岁那年除夕,让我铭记于心。

那年腊月二十九,老家闽西山村,天阴欲雨,寒气逼人。广播通知:要求全大队人员和家属在年三十这天,每家砍500斤干硬柴,送到大队部,以便来年开春搞农田基建。广播从早到晚连播几遍,每听一遍,我们心里就发怵:雨雪路滑咋办?

第二天,果然下起了雪,雪粒打在瓦屋上,叮叮乱响。不似北方轻扬飘絮般的雪花,而是像鱼蛋那么小的冰晶颗粒。看我兄弟俩畏寒怕冷的样子,母亲安慰我们说:“咱一起进山砍柴,下点雪受点冷怕什么。”

砍干柴,要走十几二十里山路,才能到深山老林。专拣那些被大风压折或老死枯残的枝丫竹筒竹尾等干柴,然后把这些枯木烂竹顺着山坡溜下山脚,归聚一起,把大块的破开,长条的斩断。母亲挑着柴担,我俩各背一捆,穿毛草道,蹬石阶岭,过便道桥,出阴暗森林,一路咯吱咯吱紧走慢赶。所幸,前半天下鱼蛋雪,到了下午才下雨夹雪。扛活走路倒不觉得冷,但一歇脚,寒冷就兜头裹挟而来。

山里的日子短,山阴催暮云,天光匿无影。走到半路天已黑,我娘仨只能沿着模糊的山路,高一脚低一脚地往大队部走。

到了大队部门外,刚好碰上大队文书喜来叔,他好歹是个大队干部,刚好给其他人的干柴过罢秤,打着火把正往家走,一看我母子仨又掉头返回,把我们的柴捆柴担一一过秤,再一合计:“哟,还差二十多斤呢。”他低声自语,我妈一听急得直跺脚。喜来叔扬了扬手悄声说:“回去吧,够了够了。”他摊开记账本让我们看,只见他麻利地把478斤改成518斤,然后安慰我们:“已经超了,放心回吧。”当时我们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经过喜来叔家门前,他让等一等。这时,我们才知道,今晚是大年除夕,不时闻到邻家的饭香,诱得我直咽唾沫。喜来婶抬高了竹篾(客家人叫竹针)火把,朝我们一照,看我们兄弟俩蓬头垢面,补丁衣裤,赤脚烂鞋,浑身哆嗦打颤,轻叹一声:“看你娘们仨,多可怜呐,快进屋去,暖和了再走。”我一听她说可怜,差点把眼泪催下来,硬把喉头的酸涩咽下去。我妈再三道谢,转身要走,喜来婶一把拽住我妈胳膊说:“进屋去,可怜可怜孩子吧。”我妈不好意思推辞:“我们是苦命人,跟他爸遭罪。”

“好我的妹子,莫说这话。你家老少都是好端端的人啊。”她把“人”字说得很重很亮。看我们执意要走,喜来婶将三把绑扎好的竹篾塞进我怀里,又将一把正燃烧的半截火把塞到我手里说:“路上小心!”

回家路上,火把燃烧着,把雨雪燎得嗞嗞乱响。虽然焰不盈尺,光不满坡,却照亮脚下坎坷不平的山路,也一直温暖着我的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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