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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34期:第04版 憩心亭

龙池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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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小村

过汉江穿行南郑境内的平川地带,逐渐抵达南山。一路上山,越过山岭,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山中坝子呈现在视野中,坝子中间有一个天池。一水盈盈,四山崚嶒,青树合围,草野散漫,这就是本地人称为“龙池”的地方。

我曾经在夏末时节来此地寻幽,走下山梁,路边长满半人高的野芹,开出了一朵朵白色的花朵,村人散漫地栽植在地里的一大片向日葵也举起了灿烂金黄的花盘。山高气候凉,这里的草长花开都要慢一个节拍。

走在野生植物中间,顿时像回到了一万年以前的荒野。人也不由自主变得狂野起来,想要对着青山绿水高喊几声,放浪地唱上几句,四周的安静并没有被打破,就像是它用一万年的寂寞,吸收了这一点点喧嚣。

我忍不住躺倒在草丛中,闭上眼睛,听蜜蜂在耳边轻吟,任风从发间拂过,毛茸茸的草叶落在我的脸上,像是顽皮的儿童,逗扰着我的梦境。

天池一泓清水,被四周的青山绿树浸透。从湖心到边缘,变成了深绿、翠绿和浅绿。占据着坝子的最低处,一面的山底部被湖水淹没,露出了几道小山梁,稀疏的杂树中间露出灰色的山石嶙嶙,宛如龙脊。

二三十年前栽植的水杉,沿着湖边齐齐整整,为这片清澈宁静的湖水做了守护者。秋天里走在这些杉树丛中,踏着金色落叶,身边湖水闪亮,湖上有野鸭闲游,荡起一圈圈的波纹,一阵小风吹过,树上纷纷叶落,洒下一阵金色细雨……宛如漫步在世外仙境,顿时让人忘了尘世。

龙池是汉中一个幽景,多少年来藏在深山人不知,几年前有喜欢寻幽的驴友和摄影爱好者们发现此地,顿觉惊艳,原来离汉中城不过五六十里的地方竟然有这样美轮美奂的风景。秦巴山地地貌多样,往往深山藏古镇、野地有佳境,高山坝子和天坑地缝不知道有多少能够窥见大自然的这些秘密,真是我们的一种幸运。

冬日里一夜风吹,山中已是雪世界。到龙池踏雪,满足了我一个梦中的祈愿,我们居住在人口稠密的城市,喧嚣之中,感觉不到雪落,也看不到雪野。“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成了一句虚言,徒然安慰自己而已。

雪天的龙池,如同一部干净的默片,当你不知不觉走进这个世界,就宛如走进清寒的梦境。山坡上的野草早已被雪覆盖,树木变成了雪条,枝梢上挂着雾凇,毛茸茸的,细看却是晶莹的芒,如同冰雪植物。

鸟雀躲藏,风吹无声,脚踏在棉花包似的雪地上,也完全听不到声响。一个人来到这样的世界,感觉不到脚踏实地,也感觉不到有风过耳,完全像是一种漂浮。人也仿佛变成了一片雪花,飞翔或者落下,融入了这一片宁静旷大的雪地。

湖边的水杉树丛中铺满了白雪,干净得让人不忍心踏进去。这些默然无声的杉树,就像踏雪寻诗的隐士,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突然停下脚步,于是站了一万年之久,站成了雪世界的雕塑。

湖边已经结上了薄冰,湖面深处却依然是眼眸般的盈盈碧水。我加入了这些肃然站立的隐士队列中,看着这片安静的湖水,就像是守护着它的梦境。

湖边的水波被冻结之后,变成了晶亮的花纹,远处则水面清寒,于是想起了柳宗元的诗:“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那钓翁哪里去了?大概也坐成了雕塑了吧,他也许在湖边守了一千年,他的钓竿钓丝和水中的鱼儿都已经石化了,一夜的雪却把这一切变成了一幅水墨画。于是,这钓翁也入了画。

这时候我也想变成这里的一块石头、一叶野草、一棵树,哪怕是一颗小石子呢,只要能守着这片雪世界,能够入了这个童话,变成一个配角,那也是极美的。

当然,也许我没资格入这幅画,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这么纯净,这么安静,它们不染尘埃,不带尘滓,不沾世俗的油腻,不带世间的俗气。一切干净如水,一切纯美如雪。

我想起了一次来龙池,我走在这湖边的野地,突然看见一间村舍边走出一个小姑娘,她赤脚走在小径,扎一对小辫子,就像一个旧时代的女孩,带着童真和天然,让我眼前一亮。我举起了相机,拍下这一瞬。她是最有资格入这幅画的,因为她生长在这样的地方,也还没被浮华的世界所沾染,就像这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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