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的盛开

□楚秀月

它们除了关心土地深处的营养，一定还关注着巨大的天空。进出小区，我总要从它们身边经过，它们沉默不语，站在路边。路东那棵，树冠要大很多，是不是因为它离太阳更近，得到了更多的照耀？当然，这仅仅只是我的想象。所有承载生命的物体，阳光至关重要。还有天空，对于一棵树来说，天空，或许就代表着远方。

我时常想，春节，可能是一个放空的节日。在食物的奢靡和走亲访友的忙碌中，我们慢慢掏空积攒了一年的情绪。新的聚集开始时，我们是崭新的，需要一些新的营养来填充空空如也的身体和内心。我知道，春节过后，它们很快就会绽放，这是它们不可违抗的宿命。而我对它们一展风姿的盼望，于它们而言，或许，也是一种营养。

每天，我都会看见它们，却无法进入它们的思想深处，不了解它们的忧伤和喜悦。因物种的不同，我和它们之间无法消除这种隔阂。但我有感觉，有一种相同的气息，包围它们的时候，也包围了我。这种气息，不仅仅局限于我现在居住的小区，每当我看见玉兰花的时候，都能嗅到这种气息的释放。这是一种心灵感应，这是我和它们之间独有的共同感应。

它们每一根枝丫的顶端都努力朝向天空，仿佛它们的心事都写在天上，它们想要伸手去抚摸。这样的姿态，总让我想起一把即将抵达战场的尖刀，有着无法隐藏的残忍和细若微光的柔情。或许，它们的愿望是单一的，也是庞大的，就是在延绵不绝的春风里触摸天空和超越自我，在无限的旷野里探索生命的意义。这和人类何其相似。只是，它们知道这种探索毫无意义吗？知道又如何？任何事物都无法阻挡欲望带来的劫难。死，或生，都是一种经历，曾经有过，便是幸福。

从第一次看见它们，30年的时光像流水一样消失，那些跌落于树下的花朵，早已化泥。轻轻嗅一嗅，腐败的植物气息历尽风霜，像一个人一生中经历的所有苦难，除了接受，永远都无法摆脱。

在四季浩大的词海里，我寻找不到描绘它们的词语。我只能说，它们既羞涩又大胆，把自己包得那么紧，直到不得不开，在没有一片叶子的衬托下。这一定是土地深处根系的意思，这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它也决定树枝上开出什么颜色的花朵。

当我的目光成为一种隐语，在这两棵树之间，一定有一些我无法洞悉的秘密。或许它们是一对夫妻，中间隔着的那条路，像隔开牛郎和织女的银河，遥遥相望中保留着一些神秘，它们的枝丫永远不可能相互触摸，那条路足足有十米之宽。它们相互了解吗？如何缓解汹涌的肌肤之亲的饥渴？谁也无法说清，谁也无法替代。

春天，在我眼中，一直有着别的季节所没有的浩荡。今年的玉兰花，突然就开放了。或许，它们只是开在我的梦里；或许，它们仅仅只是开在我的一段时光里。这段时光是美好的，也是忙碌的，我无暇顾及一朵花的命运，我喝大量的水，吃少量的食物，以维持生命的必需。

只是，这一天清晨，我醒来，迷迷糊糊之中，我看到一朵玉兰花静静地站立在自己的梦里，独立而纯粹；花蕊中，包藏着自己的前世和今生。只有我读懂了，这一朵花，仅仅只是为了开放而开放。没有准备就开始，没有掌声就结束。无拘无束，像风一样自由。

我经历过的所有春天，在这一刻，都在为一朵花的盛放，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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