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货郎

□李永明

“叮叮咚，叮叮咚……”回头看，是两个调皮的小朋友在摇拨浪鼓，声音清脆，节奏明晰，唤醒了我的乡愁。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物资匮乏，人们日常生活所需的小商品，只有逢五日、十日，才能到集市上去购买。为了方便群众购买，于是就有了货郎。精明的货郎，逢场就到供销社采购一批日用小商品，挑着担子，摇着拨浪鼓，走村串户推销日用品，方便了群众，又能赚几个辛苦钱。

货郎用来招揽生意的拨浪鼓，又叫货郎鼓，是一种靠敲击而响的乐器。

贷郎匠下乡，一般都选在村部大院坝处，可容纳很多人。我村部院边有棵老柳树，树冠大，树阴浓，来我村的货郎，是一个大胡子老人，搁下货担子，抽出含在嘴角的老汉烟袋，擦一把汗，朝老柳树上一靠，举起拨浪鼓就摇起来。拨浪鼓声响彻村部，货郎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就吆喝开了：“赤橙黄绿七色线，绣出鸳鸯和牡丹，毛线棉线麻绳线，连衣纳鞋线不断，棒棒糖二颗真甜，牙膏牙刷任你选。”这时候，不管买不买日用品，都会召唤着乡亲们潮水般涌来。炒菜的大娘顾不得放下铲子，迈着尖尖脚往村部赶；切菜的嫂子忘记放下菜刀，提着明晃晃的菜刀径直跑来，猛一看错以为是行凶哩；小孩子们嘴里喊着“嗷嗷嗷”，像小鸟一样飞过来。老汉们掂量着水烟袋，左看右看，噙着弯曲的烟袋嘴，干吸几口，小孩子左手拿着棒棒糖，右手拽着妈妈的大衣襟，闹着要买。等盐巴下锅的大嫂，风风火火抓一包盐巴，丢下一角钱，如风一般走了。那些没钱买东西的，捏捏这个、摸摸那个，过一把眼福，恋恋不舍地把货放进货篮里。

我的口袋里没有一分钱，可是有一布口袋旧胶鞋底板、废铜烂铁、鸡鸭鹅毛、旧书旧报纸烂棉絮，还有母亲剪下的长头发，这些都可以换商品。我拿着花花绿绿的棒棒糖，凑近鼻子嗅了嗅，甜甜的味道让我口水流出来。货郎拍拍我的头：“想吃好啊，把你家的破铜烂铁拿来换嘛！”这时，我打开口袋，如数家珍，把一大堆破铜烂铁还有母亲长长的头发拿了出来，白胡子货郎的眼睛一亮，笑盈盈地说：“好啊！你选商品，我挑你杂物。”他拿着母亲长长的秀发，左看右看：“这个你妈同意你拿来换商品吗？”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挑选了三只棒棒糖，藏在内衣的口袋里，然后又选了橡皮擦、铅笔、铅笔刀、小作业本。母亲的秀发兑换了一条花围巾。本来母亲说要兑换盐巴、香皂和牙膏的，为此事，我挨了母亲几柳树条子。

一来二去，白胡子货郎与村里人混熟了。炎热的夏天里，乡亲们给他端一缸凉茶或者塞给他一块西瓜，解解渴。寒冷的冬天里，给他递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或者提半罐子玉米粥，暖和暖和身子。白胡子货郎也放心地赊货给乡亲们，有的实在没钱就给免了。这浓浓的乡情在村部院坝传递，化也化不开。

改革开放后，农村形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日用品代销店如雨后春笋般遍布城市乡村，赶场日也由过去的星期天变成了“百日场”。曾经风靡一时、给人们日常生活带来方便的乡村货郎匠退出历史的舞台，在岁月的风尘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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