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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树的秘密
语音播报：
□卢文娟
多年前，两棵槐树被村庄淹没。若干年后，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嫩芽破土而出。
那一年，村里重新规划庄基，空旷的场院一夜之间堆满了摞得整齐的红砖。孩子们没了玩耍的空地，直接钻在砖堆之间的缝隙里藏猫猫。年轻的男子抱着自己的孩子站在红砖的对面看着我说：“这娃，你家是这里的？”小伙伴闻声挤了过来。我见眼前的男子眉目清俊，满脸笑容，就高兴地直点头。他笑着说：“那咱们的家今后离得很近。”一个伙伴直截了当地问：“你家是哪个？我怎么没见过你。”他的目光落在了身后的一堆红砖上说：“就这，明天就在这里盖新房。”我好奇地想，这里不是有树和菜地吗？一晃，槐树、草垛和菜地全部消失了。转瞬之间高低不同的房屋错落有致地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四季交替，岁月更迭。不同的面孔从不同的房里进进出出，不同的步调从不同的路上来来去去。终是景象不同，满目茫然，但留存在心底的秘密总会不经意间迸出。像是一棵树从发芽到消亡，见证过的人至今为它所动容。
不久，我去了一个人的家，那人指着老屋墙角一个半新不旧的柜子对我说：“还记得你家门前那两棵槐树吗？”
“怎不记得？”我说。
“那两棵槐树至少陪伴了三代人，记得你家还没有搬来时，它就长在那里。槐树长得很慢，你们大了，它还是那个样子。那一年为砍伐它，还发生了不少磕绊，后来到底是砍了，大队要拿去撑玉米架，我没同意，勉强做了这么一个大柜，二十多年了。你瞧，连腿都没变形，结实着呢。如今没人稀罕了，哪天找个人拉走也腾了地方。”
记忆中，两棵槐树都有些朝西面倾斜。听到“腾了地方”这四个字，像是要拔出扎进心里的一枚针，只觉一种刺心的疼。天地间这默默生长的树，将它一身的精华元气奉献给南来北往的人。而今，人却将它看作生活里占地的累赘。岂不知天地赋予人生存空间的同时也赋予了一切万物的空间。树始终朴拙无言，它至今替我珍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直到有一天，它将这当成了自己的秘密。
如今，两棵树的躯体作为柜子就在眼前。细枝为薪，早给人家煮面燃粥了。也许这就是树的命运，即便它成了柜子、柱子，我相信它的纤纤纹路里依旧藏着一个人孩童时的所有秘密。岁月沧桑，孑然一身。瞬间，我的眼前又出现了一棵参天大树，久站树下，任无常风雨将满枝的叶儿吹得七零八散，猛不丁捡一片，一股苦涩的味道涌上心头。记忆成了一个巨大的镜子，被丢失了自己的人在匆忙的行走中涂上了几个笨拙的图案。细听，镜子背后像是有人啜泣，又像风雨穿枝；暗嗅，手里的叶上散发着岁月淡淡的苦和甜。幸好，有人知道柜子是有生命的树，树是天地间承接记忆的另一个自己。
偶然的一天，看到旧货市场里一个眼熟的柜子。不，是一棵树，是生长在一个人心里的树，穿过时光的隧道，依稀看得见它最初的模样。
“就这个柜子吗？”老人摸了摸说：“要的话，一百二。这可是槐木做的，结实耐用。”
“哦。我知道。”走近，那只熟悉的眼睛似乎正打量着我，黑黢黢的瞳孔已看不清周围的纹理。忍不住摸了摸，像是它头一次用刺扎我的感觉。一种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不该有悲。难道不是吗？它在一个人的记忆里始终葱翠茂盛，它有过芳华岁月，有过喧嚣的绽放，有过孤独的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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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文娟
多年前，两棵槐树被村庄淹没。若干年后，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嫩芽破土而出。
那一年，村里重新规划庄基，空旷的场院一夜之间堆满了摞得整齐的红砖。孩子们没了玩耍的空地，直接钻在砖堆之间的缝隙里藏猫猫。年轻的男子抱着自己的孩子站在红砖的对面看着我说：“这娃，你家是这里的？”小伙伴闻声挤了过来。我见眼前的男子眉目清俊，满脸笑容，就高兴地直点头。他笑着说：“那咱们的家今后离得很近。”一个伙伴直截了当地问：“你家是哪个？我怎么没见过你。”他的目光落在了身后的一堆红砖上说：“就这，明天就在这里盖新房。”我好奇地想，这里不是有树和菜地吗？一晃，槐树、草垛和菜地全部消失了。转瞬之间高低不同的房屋错落有致地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四季交替，岁月更迭。不同的面孔从不同的房里进进出出，不同的步调从不同的路上来来去去。终是景象不同，满目茫然，但留存在心底的秘密总会不经意间迸出。像是一棵树从发芽到消亡，见证过的人至今为它所动容。
不久，我去了一个人的家，那人指着老屋墙角一个半新不旧的柜子对我说：“还记得你家门前那两棵槐树吗？”
“怎不记得？”我说。
“那两棵槐树至少陪伴了三代人，记得你家还没有搬来时，它就长在那里。槐树长得很慢，你们大了，它还是那个样子。那一年为砍伐它，还发生了不少磕绊，后来到底是砍了，大队要拿去撑玉米架，我没同意，勉强做了这么一个大柜，二十多年了。你瞧，连腿都没变形，结实着呢。如今没人稀罕了，哪天找个人拉走也腾了地方。”
记忆中，两棵槐树都有些朝西面倾斜。听到“腾了地方”这四个字，像是要拔出扎进心里的一枚针，只觉一种刺心的疼。天地间这默默生长的树，将它一身的精华元气奉献给南来北往的人。而今，人却将它看作生活里占地的累赘。岂不知天地赋予人生存空间的同时也赋予了一切万物的空间。树始终朴拙无言，它至今替我珍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直到有一天，它将这当成了自己的秘密。
如今，两棵树的躯体作为柜子就在眼前。细枝为薪，早给人家煮面燃粥了。也许这就是树的命运，即便它成了柜子、柱子，我相信它的纤纤纹路里依旧藏着一个人孩童时的所有秘密。岁月沧桑，孑然一身。瞬间，我的眼前又出现了一棵参天大树，久站树下，任无常风雨将满枝的叶儿吹得七零八散，猛不丁捡一片，一股苦涩的味道涌上心头。记忆成了一个巨大的镜子，被丢失了自己的人在匆忙的行走中涂上了几个笨拙的图案。细听，镜子背后像是有人啜泣，又像风雨穿枝；暗嗅，手里的叶上散发着岁月淡淡的苦和甜。幸好，有人知道柜子是有生命的树，树是天地间承接记忆的另一个自己。
偶然的一天，看到旧货市场里一个眼熟的柜子。不，是一棵树，是生长在一个人心里的树，穿过时光的隧道，依稀看得见它最初的模样。
“就这个柜子吗？”老人摸了摸说：“要的话，一百二。这可是槐木做的，结实耐用。”
“哦。我知道。”走近，那只熟悉的眼睛似乎正打量着我，黑黢黢的瞳孔已看不清周围的纹理。忍不住摸了摸，像是它头一次用刺扎我的感觉。一种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不该有悲。难道不是吗？它在一个人的记忆里始终葱翠茂盛，它有过芳华岁月，有过喧嚣的绽放，有过孤独的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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