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人之妙

有位朋友，十分符合人们心中的君子风范：形体精瘦，容颜多年不变；衣着虽非名牌却很是讲究；与人相处，谦恭礼让，处处照顾他人的情绪；极具才情，写得好文章，信手一挥的书法常被人争抢。除此之外，他对诗歌、小说乃至古玩也颇具鉴赏力；偶尔晒一晒朋友圈，晒的尽是兰花草或阅读某本书的感悟。

相约喝下午茶，局间原本豪言壮语，率性而谈。他一到来，整个氛围就转了向：话题高雅了，从粗糙的生活变成精致的人生；语调变了，从粗犷变成了含蓄典雅；友人之间的称呼也变了，从兄弟变成了老师。慢慢地，与他在一起的人也变得有些君子气息了。很多人说他一个人影响了一群人，一个君子带出了一众君子。

没想到，最近他的朋友圈发得比以前频繁了，且内容画风大变，让他的君子人设荡然无存。

他穿起了大裤衩，一手牵着小孙子，一手拉着狗狗，还美其名曰“遛与被遛”。另有一张照片，小孙子骑在他背上，他咧着嘴大笑，画面中玩具散落一地……他还下乡脚踩泥巴，种起了菜园；在水边挥舞长竿，做起了钓鱼翁。最大的变化要数他写的文章，以往他的文章中动辄是生命、时间、欲念等表达，现在的文章则是一花一草一木，甚至是一身汗臭味，读起来不再那么高远，反倒让人倍感亲切。

再次见到他，问他何以有如此大的变化。他笑而不语。

两杯烈酒下肚，他才说出一个秘密：家里的花草，他都会定时、定量浇水；室内的陈设简朴，没有丝毫错乱。对此，他习以为常。没想到，那些一丝不苟却给了别人以压力。交谈时的严谨礼数，甚至让有些来访者战战兢兢，走出门时才长舒一口气。对此，他十分纳闷。直到小孙子回来过暑假，每每看到他端坐在书房读书写作，偶尔伸头一望，便缩了回去。他也觉察到了小孙子在家的拘谨--说话轻声细语，走路蹑手蹑脚，还学着一些大人的礼数……朋友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直到一天晚上，天很热，但吹空调让他的肩膀有些酸痛，便关掉空调，敞着房门，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在书房看书。为了求证一个问题的出处，他在书架找资料，恰巧那本书在书架的最低层，于是他席地而坐，边找边翻。这时，小狗跑了进来，小孙子也跟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小孙子一愣，嘴上说了句：“爷爷光着膀子太可爱了。”朋友会心一笑，招呼小孙子一起找书。这时，小孙子完全没有平时的拘谨，敢与他开玩笑，并弄乱他的书。那一刻，他也真切地感受到了含饴弄孙的快乐。

原来，活成一个俗人，才是轻松，讨人欢喜。

□王玉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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