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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84期:第04版 视角

镇川干炉的历史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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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炉是镇川(今属陕西省榆林市榆阳区)特有的一种不发酵的麦面烧饼,制作过程叫“打干炉”,其方法讲究,标准严格,要经十多道工序。打干炉的面要和得坚硬筋道,用压杆压实,尽量少含水分,以求易干耐贮,按量分成小块剂子,揉圆拍平,中间夹一层薄薄的拌盐干面,以利于调味、杀菌、吸湿和烤熟时膨胀美观,然后包住收口,擀成小圆托,用一个手指头手旋干炉,成形后先上鏊翻烙数遍,待干炉略有硬度,拿在手中划线,再入炉烤四五火,看火色出炉。出炉后趁其高温刷一层清油,待其冷却,装入瓷坛或瓷缸内回油发酥,可长期保存。

镇川干炉有许多民间传说。相传李自成被明军困于陕南山中,抵抗三个月并成功逃出,是干炉救了将士们的命。由此,镇川当地就传诵这样一句俗语扛枪的,打猎的,干炉馍馍好吃的。至于“干炉”二字,民间有说由康熙皇帝所封。相传康熙微服出巡体察民情,来到镇川堡柳湾村大路口,正当午时,烈日当头,暑气逼人,便在路边一颗大柳树下歇息,下人们看到皇上又累又饿,就去堡里打点些吃的,不一会儿下人就呈上一些饼托,康熙问是何物?下人回禀是火炉上烤出来的,没名字。康熙仔细看了看说,就叫干炉吧。至此有了“干炉”之名。这些虽只是传说,却也增添了镇川干炉的传奇色彩。

干炉,作为镇川最具代表性的食物,历经千年传承,不仅是镇川人对饮食文化审美的体现,更蕴含了镇川人性格特质的“干炉精神”。

镇川地处无定河边的官道上,历史可上溯至周,周之前为戎、狄所据,战国属魏,秦归上郡,自西魏时设抚宁县,迄今有1500多年历史,历代战火不断。晚唐诗人陈陶所作:“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描述了慷慨悲壮的激战场面,足见当年无定河畔战斗之激烈和伤亡之惨重。

战争带来灾难和伤痛的同时,客观上也促进了民俗、饮食文化的交流。北宋时期,镇川在西夏与北宋间反复易手,轮番统治。为了打赢战争,宋军建立了相对完善的后勤运输制度,军需物资的运输交给商人转运,商人在运送军需的过程中,也把外地的一些土特产运回当地。商队把山西的糖干炉带回内地,制作糖干炉的技术随即也传到镇川。由于当时镇川糖原料稀缺而盛产盐,聪明的镇川人就把糖干炉制成盐干炉,后经历代改良与传承,成为今日镇川最具地理标志的美食代表。

镇川自古就是匈奴、鲜卑、羌项、蒙古等游牧民族和农耕汉族杂居区域,长期为边境交易处,北宋时期官方设立边贸“榷场”。镇川商贸兴盛的历史由明清开始,明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绥延巡抚张珩为了镇守川道,在无定河川中部修筑“镇川堡”,堡内驻军经常和百姓交换物资和生活用品,镇川堡南门外逐渐形成各类小摊点。据《延安府志》记载,清康熙年间,镇川堡南门外建成了街道,街道两侧商铺鳞次栉比。到雍正九年(1731年),宁夏、凉州、庆阳、太原、北京、天津、山东的商贾云集镇川,大多做皮毛、烟土、茶叶等生意,镇川成为“四会五达”之地,“陕北四大名堡”之一。至民国初年,常设镇川收购皮毛的栈店多达170家。河北、山西、天津、北平等地常驻镇川的货栈就有130多家,客商上千人。那时一年四季,驮骡络绎不绝,驼铃响彻清夜,镇川成为陕北皮毛集散地,被称之为“旱码头”“内陆码头”。

商贸的繁荣促进了干炉产业的兴盛。据光绪十二年(1886年)编撰的《榆塞纪行录》记载:镇川堡、榆林城等街市,肉饭铺店接踵开设,惟镇川杨氏饼托甚美。民国年的《延绥览胜》记载:榆林城及通晋运之衢的镇川堡饭铺满街。当时干炉主要是供街上各大商号、店栈招待外来客商、馈赠亲朋好友的食品。

在镇川商贸繁盛时期,走出大批货郎、跑山客,他们走西口、上草地,去包头、过太原,跑天津、到北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往来各地,他们走哪儿就把镇川干炉带到哪儿。人们常说:凡是麻雀飞到的地方就有镇川商人,凡有镇川商人的地方就有镇川干炉。只要有水,有干炉,镇川人便有走遍天下的勇气和底气心无所惧,无往而不前;心之所向,无往而不胜,这便是镇川人的“干炉精神”。

中华饮食的审美特征除色、香、味之外,还讲究形、意、养,“形”和“意”便是饮食的外貌形态和文化内涵。有人说,镇川干炉与其说是打出来的,倒不如说是商人们吃出来的。干炉起初的形状并不规则,而镇川那些大小字号的掌柜,还有来自各地的客商,他们把原来像饼样式的干炉改做成形似古铜钱样式的干炉,呈外圆、边厚、内鼓、心红状,中间捺有红方印,旨在展示镇川商人做事讲究“外圆内方”的品格和诚在心间、信在人间的人格内涵。带着干炉,如同带着“招财进宝”的“黄钱”走南闯北。至此,镇川商人给干炉赋予了新的文化内涵,历代传承发扬。

繁荣的商业带来了生活的富足,镇川人安居乐业,逢年过节便也开始讲究,尤其是春节,有的小孩脖子上套一个用红毛绳拴着的大干炉,喜气洋洋,奔走拜年,也算旧时镇川特有的民俗。

民国二十四年,国民党反动派对陕北革命根据地实行军事围剿和经济封锁。1937年7月,抗日战争爆发,日寇大举侵华,陕北至外地的商路受阻,大部分商号关闭,商人外流,商贸衰落,干炉行业走向低谷。

革命战争时期,反动派四处镇压革命,迫害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即便如此,白色恐怖笼罩下的中国大地依然闪耀着星星之火,镇川的仁人志士积极投身革命,抛头颅、洒热血,前仆后继,涌现出申世梁、赵斌、张锦华、朱明祥、王聚贤、申国藩、申易等近百名热血青年,走上革命道路。在艰难的斗争岁月,同志们有时几天吃不上饭,实在饿得不行了,就啃几口干炉度日。于是,镇川干炉就有了“红色”干炉的美称。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镇川干炉又红火了一段时间。那时官清民顺,社会和谐,百姓生活逐步改善,街上的干炉铺又达到30多家,老百姓也开始品尝干炉的美味。当时一个干炉5分钱,乡下农民来街上赶大集,卖上点土特产,换回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剩点零钱买几个干炉给老人和孩子尝鲜,干炉这种“奢侈品”进入了寻常百姓家。

六七十年代,陕北连年大旱,粮食严重减产,老百姓吃糠咽菜,街道上干炉铺关门。一段时期倒买倒卖成了资本主义“尾巴”,没有人敢在白天公开卖干炉,只有晚上偷着加工两面干炉(玉米面加白面),白天偷着在衣襟下拿出来卖几个,图的是赚点麸皮,蒸成窝头填肚皮。若卖时被市管人员看到了,干炉全没收,还要交罚款。一时间干炉行业转入地下,生意难以为继。

改革的春风又一次唤醒了镇川人,镇川人凭借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凭借传统的商业声誉和勤劳、智慧、诚信、包容的商业道德,纷纷投身商海,使镇川的商贸经济形成迅猛发展之势。改革开放初期,不少镇川人以贩卖杂货为生,近到水八站(水草地区)、旱八站(沙漠地区),远到新疆、西藏、东北、内蒙古,到处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而在他们奔波的旅途中,干炉不仅是他们蹲沙梁(脚夫行经沙漠时,如周边没有客栈,便在沙梁避风的一侧露宿)的应急干粮,更是他们对家乡思念之情的最好寄托。

商贸的空前繁荣,给各行各业带来了发展机遇,干炉产业更是随着时代的脚步越做越红火。在民间俗语《赞榆林》中有这么一段描述:“子洲馃馅入口烂,绥德油旋人人赞,米脂油饼天下绝,镇川的干炉到海南。”镇川人带着干炉上京津,到西安,去美国,走苏联。镇川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干炉生产基地,商赢天下、海纳百川的镇川人,带着干炉,走向全国、走向世界。

镇川干炉虽不是贡品,但从封建时期的皇帝、大臣到新中国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外国友人,凡来过榆林的贵客,大都品尝过镇川干炉。1958年至1962年,打干炉能手申旺等人,被调进西安人民大厦,专门打干炉招待中外贵宾。镇川干炉2010年开始走进了上海“世博会”,2017年开始连续五年走进杨凌“农高会”。干炉不只是中国人口中的美食,也成了外国人口中的美味。

对于镇川百姓来说,干炉承载着太多的苦乐记忆。记得小时候,偶尔被父母带到街上赶集,发现干炉铺门前围着很多人,走近一看,人们正在玩一种用筷子穿干炉的游戏,有手劲儿的人一手把干炉抛在空中,一手拿根筷子在干炉下落时,瞅住干炉中心用筷子去穿,穿住了,这个干炉就赢到手,否则就算输了,结果往往是输了的不服,赢了的还想赢,你一趟,我一趟,争先恐后,笑声、呐喊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镇川干炉还衍生出一种工艺品叫圐圙,圆环形,平时一般不吃,只作为儿女订婚时的信物,男方向女方赠送拴有红头绳或红线的圐圙,女方则要将这些圐圙分别赠送给亲属,作为自家女儿订婚的见证。圐圙上拴红头绳或红线寓意“订婚约”“守规矩”“盼圆满”,寄望子女们婚后家庭圆满,生活红火。这种民俗延续至今,成为镇川人祖祖辈辈的订婚见证。

镇川干炉历经千年传承,一路走来,与镇川人同呼吸、共命运,共同记载着镇川人的乡音、乡情、乡愁。在外的游子们,每当出远门回来时,首先想的就是去“万善桥”吃一个热腾腾的“狮子大张口”,品一碗凉丝丝的麻辣碗托,再带一些香喷喷的油干炉。这才是家的感觉,这才是家乡的味道。

□陈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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