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字的江湖

书就在睡觉的床上、吃饭的桌前、写字的柜边，也无时不在回家的车上、旅行的背囊，沉思打盹、小憩迷糊的间隙。小的地方，有一本至数本，空间稍微宽展的有一堆甚至一摞。垛子整齐成砖，堆子散乱无形。任何时候的任何地点，都少不了它的存在和陪伴。

这种生活和人生状态，有好些年月了。遵从日月天地往复轮回的规律，一年一年地坚持下来，像痼疾一样，病入膏肓。就像自己为自己设定的一场马拉松比赛，沿着一条没有回头、没有终点的单行道，一直奔跑在遥远的路上。好比一棵大树，把根深深地扎进地层之中，又无限不断地向下延伸，只为汲取大地深处的养分，深信根有多深，树就会有多大。

你完全可以料想一个痴迷书字的狂人状态和生活节奏。无书的日子，寡淡而无味，就像那种没有调料和油水的菜饭，只适合自己享用。一天走来的时间，那么徒劳空荡，还夹杂着许多说不出的惆怅，像被谁偷走了耿耿于怀的念想，抽空了心里流淌的那股清泓。如果真的因为一时的粗心，忘了这样的系带，一路的行走，便是无尽的茫然空旷，总为自己心灵深处的那本“真经”没有如愿以偿，深深歉疚。还会想方设法临时弄些文本，做力所能及的弥补，以此安慰千复百回的纠结。书对我而言，就像维持和滋养生命的甘泉润水，或充饥饱肚的白米细面。一本书，大到立题、选材、立意；中至故事、人物、情节、情绪；小及修辞、用句，如粒粒珍珠细雨，喷泉瀑布洒落心里，浸润骨髓，抵达灵魂。

自然，除了钟情于书，笔纸这对孪生姐妹，也是生活之中，必不可少的伴驾和强大精良的装备，三者形影不离地厮守着，早已固化成持久友好同盟。那本正在阅读的书，被放成了“人”字形状，纸就夹在书中，笔也躺在纸页的心里，时刻等待我的又一次书写，构成一道“三足鼎立”的私人化格局。睡觉时，一书、一报、一纸和一笔恭候左右。阅读带来的兴意，总会煽动心灵深处的感触，灵心一动，奋力码字。把世界纳入胸怀，万物尽收眼底。行走的物象，幻化的星空，浮生的往事，不舍的旧情前缘，都在字阵掀起的浪花里汹涌于脑海，从心际跳动出嘎嘎作响的字符。就为记录一段故事，抒发胸臆情怀，描叙夏花秋月，托物言志咏史，凭吊先贤巨擘，寄托哀思乡愁，温润肝肠肺腑。所有的感受体验如火山迸发，奔涌而出，一行一行，一堆一堆，整齐而散乱，繁密而流利，像黑黑的蚂蚁，涌涌挤挤地爬满了纸笺，跟梅筛月影后的松散疏离，或和泪书就，或啼血挥洒，把心里珍藏的粒粒珍珠，精描细选，打光刨亮，连缀成串，信马由缰地走进自己的江湖。一个通宵后，白森森的纸笺上，又有了自己孕育出的“新孩子”。一段一段地诵读，一字一句地斟酌，一页一页地修改，如数家珍地呵护。

每一晚，是读书写字把我送进甜甜的梦乡。而读一本好书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心被无端俘获而去，执着于每一个场景画面，揣测着人物的结局、命运，替主人公的沉浮纠结，也为书页流淌的真情，映射的智慧和深邃叫绝。像一场自己做主角的精神恋爱，不能自拔地投入其中，在书营造的场景和描绘的氛围表演里，细嚼慢咽、揣摩推敲。天籁的宁静，常常让我忽略或淡忘所有物象的行走，月光常常悄悄地钻进窗棂，游曳身侧。心灵的空间就那么狭窄，只容一本书的畅游和书中故事、人物的出出进进。偶尔也会扫一眼远处的弯月，给些许微微致意，像不经意间心和天地默契的对话，借机整理困怠的精力和专注过渡的情绪。起风了，树叶哗哗啦啦着，是夏夜的又一声声响，再次把我摇醒，书就在枕边陪伴，编过码的纸笺纷乱如雪，捡起来，贴在脸颊，深深地呼吸，惬意的字香又一次扑鼻而来。□文锁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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