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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84期:第04版 秦风

梆梆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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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大喜欢吃葫芦头,却很喜欢吃梆梆肉。

导师生前喜欢此食,于是也似乎成了师门的传统。隔三岔五,师弟召唤:“走,葫芦头!”而我心里想的,却是梆梆肉。这是不是有点相亲相上闺蜜的感觉,于是有点罪恶感,如果葫芦头是人,心里一定有点难过。是的,这兄弟俩虽然不属于捆绑销售,但很多时候约定俗成,不会零卖。只要食客们一坐定,通常都会招呼老板:“素拼,梆梆肉!”随即咔嚓一声,一瓶白酒放在桌子上。

梆梆肉和葫芦头的名字,从字面都无法知晓是什么东西。从形态上而言,一鼓一鼓的猪肠子和葫芦还有那么一点相像的意思,梆梆肉与猪肠可就几无关联了。坊间流传说,梆梆肉以前和下水一起卖,以木梆梆敲击提醒人的注意,于是,就有了此称。还有说,此食百余年前自河北传来,无法追考,但已俨然成为西安这座城市的味觉标符。

严格来说,葫芦头是猪肠头,梆梆肉是猪肠子,但两者八九不离十,都是一条绳子上拴着的蚂蚱。或者更像是失散的兄弟,一个入了浓汤之家,一个走了烟熏之户,兜兜转转,冥然相逢。

我吃梆梆肉,从来不是大口的,而是用齿尖分几次去咬,将那经过烟火薰就的肠衣铺展在齿面上,经过研磨,使之老味经由舌侧,传递给神经。梆梆肉是要趁热吃的,有温度的撩拨,它特有的味道才能穿透鼻腔,如果再送一口白酒,人生的滋味在那一瞬间似乎才被浓缩还原地如此真切。

其实,梆梆肉的制作,除了主料猪大肠,还有猪头肉、猪肚、猪心、猪肺、猪肝、和猪尾等,其他都好说,唯独猪大肠,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神秘隐臭,对于这种气味,喜之者不能自已,恶之者躲避不及。为了消除这种臭味所带来的其他联想,制食者可谓不厌其烦,可正是这种无法根除的臭味,满足了人们正常味觉的补偿性体验。猪大肠反复摘油翻洗,热水里除腥去腻,同时,再另锅沸煮调料汤,接下来,将大肠投入其中,文火炖煮,出锅沥干后再用食碱祛其腻油。

梆梆肉独特的老味,来自最后一道工序——熏,也正是这一烹饪手段,使得原本的臭腥味有所遮蔽且意味悠长。最初时,有在街头就地熏制梆梆肉的,其原理虽与熏腊肉相似,但梆梆肉更倾向于烟熏。煮熟的猪大肠被架在盛满锯末铁箱的金属网筛上,铁箱内置锯末点燃,以余烬后的白烟捂盖恶熏。这种熏制手法,看似平淡无奇,但火候的掌握、熏制用的材料都自有讲究。这种传统烟熏的方法会产生大量的烟雾,如今已不大用了。但以桃木、梨木、松柏木为料所熏制的梆梆肉,的确要比电熏的好吃很多。

西安城里经营葫芦头的名店,大都善制梆梆肉,如春发生、天发芽、春发芽等,而以梆梆肉名气为胜的,则就不多了,可说的当如小南门里的诚信和,东厅门的朱秀英梆梆肉,新民街的老耿家梆梆肉等。

十年前的冬季,导师带我去南院门的古旧书店,末了,特意带我在斜对面的春发生里吃饭,讲起他祖上功业以及自己少年时的生活种种,甜水井周围的方圆数里,都连接着他生活中的过往记忆。可对我一个农家的子弟而言,虽然今天也平淡无奇,但对这些食物更多也只是味觉的消受而已。但可以说,后来的葫芦头和梆梆肉大多都是和导师吃的。音容笑貌、低语欢言,品咂间,这食物也便有了别样的感触。

我与葫芦头和梆梆肉的最初接触,就是因为导师,后来记忆的加深也是因为师弟,我几乎没有与他人享用过此食,因此,这种味道与我心灵连接的就是那些特定的人事。□张西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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