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的“光盘行动”

□田继光

我小时候，在家最喜欢干的两件事：一个是盼望着村里谁家过事，我去吃席；另一个是亲戚来家，我端盘子上菜上饭。姊妹四个当中，我排行老三。父母常说我做事灵光，有眼色，会伺候人，因而这活我就干了。

乡下的正月，年味正浓，这个时候也是各路亲戚来家的密集期。今天是姑姑坐娘家来了，明天是表叔看爷爷来了，三亲六眷，宾客如云。说起表叔，是我家亲戚中最具多数的。到底有多少个？叫啥名字？什么关系？只有我父母和大哥能说得清楚。

那天，一个表叔来家，带着四个油饼和一个鸡腿，这在当时属于高档礼物。表叔距离我家较远，又是干公家事的，两年才来一回，父母商量着要隆重接待。第一顿饭“四件子”，这也是我们家待客的最高标准：一碗鸡肉、一碗鸡血面、一碗豆芽菜、一碗面辣子。

老家的面辣子与关中东府的不太一样，食材是一小勺白面，加多半碗水，放上咸盐，再剜一筷子猪油，调和后在锅里蒸出来的。成品就像蒸好的水蛋一样。

和过去一样，母亲每做一个菜，都要在锅台上分出少许，慰劳一下我的馋嘴，但这道面辣子就难以如同旧惯了。母亲从箅子上一边往下取，一边安慰我：“这个菜没有法子给你往出拨了，等你表叔吃剩下的咱再吃。”我理解了母亲的难处。

“四件子”端上去后，表叔在炕上盘腿而坐，父亲在一边陪同，我坐在窑洞的门槛外，垂涎欲滴，不停张望，等待着残羹冷炙的到来，尤其是指望那碗面辣子的余量。表叔一边吃，一边夸赞：“表嫂做的饭菜味道真好！”父亲顺言，又将一个花卷双手递给本已饱了的表叔，表叔在推辞当中掰了半块，左手拿起面辣子碗，右手在碗中揩了几圈，又伸出舌头舔了一周，放到嘴里瞪眼下肚。

伴随着表叔的落盘之声，我锐挫望绝，潸然泪下，心岸仿佛堆满了积雪，没有了涌动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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