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在心头

□赖家斌

妈妈说，奶奶在最后弥留时刻还断断续续地唤着我的小名，但我在百里外的地方上学，没能看上奶奶最后一眼，的确是一大遗憾。

我是骑在奶奶背上长大的。奶奶先是抱在怀里轻轻地摇，而后背在背上轻轻地摇，教我学说话、给我讲故事、为我唱歌谣，就像一位悉心的水手，摇着我度过了懵懂的童年。

后来我上学了，奶奶总是说小娃子饿不得饭，冻不得身子。那时家境十分困难，常常为生计所迫，奶奶东挪西借，忙忙碌碌，早上天不亮就起床给我们做饭，只要借到了苞谷，少不了还烙两个浆粑馍。要是粮不凑手，我就噘着嘴不肯走，奶奶俯下身子，摸着我的头说：“乖孙子，明天多做几个给你补上噢！”一边说着一边手扶着灶台连声叹息。

夏天，奶奶最担心的是我下河洗澡，便在太阳进大门坎（她摸索到的放学时间）时，到沟口的山峁上等我。冬天，奶奶东拼西凑，我便有了温暖的“百衲衣”。一年四季，我无忧无虑，奶奶却挪着颤颤巍巍的小脚，手里心里、风里雨里，哪里闲过一朝一夕？

我初中毕业时，正好土地到户，家里没有劳力，奶奶便对我说：“哎，我们庄稼人念点书就对了，这回上学那么远，不像在家里有人照看，婆不放心。这七十二行，种庄稼是头一行噢！”还是父母说服了奶奶，我报名走的时候，奶奶很是难过，从怀里掏出十个鸡蛋放到我的书包里，哽咽着说：“孙啦，好好上噢，等出息了婆脸上也有光彩。”

双手再也捂不住泪水，我一口气跑了好远，抱头痛哭了一场，想着：奶奶，我知道您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我会常回来看您的。后来，她催妈妈按时寄钱，按时写信，每次都叮咛我要听老师的话踏实学习，也莫要让身体吃亏。奶奶殷切朴实的话语深深地铭刻在我的心里。有一次，在学校举办的文艺晚会上，我唱了一首《北国之春》，动情处，眼泪夺眶而出。

学校毕业后，我到了信用社工作，奶奶很高兴，她不止一次叮嘱我：信用社是管钱的，要勤快、过细，莫要手懒，也莫要存私心，干工作要正派务实，给人民办事莫要骄傲，也莫要忘记了我们是做庄稼的出身。我常常回味奶奶的话语，从中悟出许多道理，让我受益终生。

奶奶生活了新旧两个社会，饱经风霜，吃苦耐劳，贤良慈爱，极富同情心。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只要遇到老幼病残或生活困难的乡亲，她都招呼到屋里，生一炉柴火，煮一碗苞谷糊，送一碗粮食，是远近闻名的“活菩萨”。出灵那天，天下起小雨，闻讯赶来的乡亲泣不成声，排成长长的队伍为奶奶送行……

如今，我搬到了城里，买了新房，安居乐业，而在老家山坡上的一堆黄土，奶奶在里头，思念在我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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