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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14期:第04版 创造

等候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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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旭晨

我家门口那条宽广的大路,是画好标注线的一片“手术区域”。市政府用记号笔精心规划后,蓝色围栏竖起来了,“手术”开始了,卡车们一路小跑推着器材进了“手术室”,挖路、抹泥、压实、养护……蓝色围栏像水渍一样蔓延,蚂蚁的触角在探测到水的时候迅速弹开,然后慌慌张张地绕开了。

渐渐地,这条路变成了被大洋包裹的小岛。陆地是如此小,陕西的粉汤羊血、山西的凉粉和河南的胡辣汤、韭菜包子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不分你我,以至于买胡辣汤的人坐在卖凉粉的摊位上,老板也不会说什么,反而是顾客因为坐久了,羞惭地为老板的大度掏了腰包。在这样一方小天地里,我们就像一锅来自五湖四海的烩菜,在这座城市娴熟地翻炒下,任何的界限与隔阂都融化了,向天空喷着快活的热气。

沿着围栏,继续往巷子里走。西安地道的小馆子从来不会张扬,抱着一种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孤傲隐居在巷子深处。

这里的美食总是需要等待的。不说馆子前的门庭若市,就说西安人自己的习惯。面食,要吃师傅亲手拉扯,扎扎实实摔在案板上的面;羊肉泡馍,要吃自己掰的大小适中的馍,就连就着吃的蒜,也是从桌上的小篮里胡乱抓一把,亲手剥着香。等到白馍煨出了肉香,等到粉丝煮得软烂,等到饿得捶胸顿足,这饭的火候算是到了。

趁热溜着碗边吃一口,粉丝囫囵卷着辣子和泡馍滑入腹中,鲜香咸辣一层层翻涌,将劳累了一天的胃,熨得妥帖。没有讲究的规矩,没有面面俱到的服务,吃,是这片黄土地孕育出的最原始的本能。

到了晚上,酒足饭饱的西安人要去城墙边走一走,踩着光滑锃亮的石板路,摸一摸粗糙坚实的城墙,心就静了下来。

每块翘起的石板上都泛着一抹皎洁的银光,一块咬着一块的尾或鳍,如银鱼群一般在古街上徜徉。国槐朝着石板路撒下大团枝繁叶茂的树影,网住了银鱼还好,要是网住了过路的游人,必定带他去十三朝的古梦里游一游。阿房宫的宏伟磅礴,马嵬坡的香消玉殒,碑林的笔墨横姿……每到晚上,这些历史便悄悄醒了,抖抖身子,西安就变成了长安。

地灯将这些人影、树影悉数投在城墙上,形影交错,仿佛一场皮影戏。也许等这场戏唱罢,我们也成后人书里的古梦了。

我写不出来贾平凹笔下的老西安,我是同新西安一起长大的。小时候,眼中的西安是家门口的汉城湖和运动公园。下了公交车,拦上一辆随处可见的蹦蹦车,车厢里是自成一派的快乐,我用妈妈的手机找一首凤凰传奇的歌大声唱着。铁皮车门随着车身的摇晃,一下开一下关,稚嫩而隐秘的心事顺着车门窜出去,散在风里了。

长大后,这种蹦蹦车渐渐销声匿迹了,和同学常去的地方是繁华的商圈,坐的是便捷的网约车。钟鼓楼翻了几番,盖上了青砖绿瓦,大唐不夜城的名声传出去了,火树银花不夜天,短视频都是不倒翁小姐姐和不夜长安。人们谈论最多的不再是西安的“古”,而是西安的“新”。我的野性褪去了,长成了规规矩矩的大姑娘,西安的野性也褪去了,规规矩矩的高楼扎进了空旷、自由的黄土地,我们守着一样的规矩。我受益于新西安的发展,只是偶尔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在某些时候,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座城市在等待着什么。

故事讲到这儿,我家门口那段施工的路也该完工了。“手术室”的门拉开了,蓝色围栏撤掉了,那些重见天日的土地如新生儿般懵懵懂懂地睁开了眼,世界如新生伊始般那样明净,映入眼帘的是平整的柏油马路、规范的斑马线和崭新的红绿灯。

“手术室”的红灯灭了,新马路上的红灯又亮了起来。我们这些行人在等待着红灯转换成绿灯好快速通行,那西安在等待着什么呢?

从宋元迁都后逐渐衰弱,到20世纪初的荒凉,从步履蹒跚的老西安,到蹩脚学着新式词汇跟儿女找共同语言的新西安,它一直在等待一个重回人们视野的机会。西安的发展就像是树的生长,枝叶退去,粗壮的主干一直向上生长、向下扎根,庇佑着它的子女们。多少年轻人为了发展机会涌向北上广深,代表着蹦蹦车的那片树叶脱落了,代表老路的那根枝干被剪掉了,唯有那份独属于西安的历史,一直绵延生长着,越发粗壮。

我赞颂新生,因此我更加感恩伟大的历史。也许有一天,我们的遗骸也会被考古者研究,我们的思想也会被称为古旧,我们对未来挥斥方遒,待笔墨干后,成了遒劲有力的历史。可永远不会被风蚀的警句是,面对求发展的子女们,西安在等候着他们,而面对求发展的西安,那段孕育了它的历史也同样在等候着它。(单位:西安建筑科技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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