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风景梦里寻

□张光进

老宅在村最东头，以数丈高、笔直矗立的椿树为标志。早年有卜者路过，叹曰：“好树！树大必有神！”宅南正对一口涝池，池边稀疏杨柳若干，颇有些“半亩方塘一鉴开”的意境，同为村妇洗衣、稚儿嬉水、牲口饮水之处。

天气晴朗的时候，站在前院门外，极目远望，清晰可见秦岭“横看成岭侧成峰”。雪后初晴，山舞银蛇，才知道臆想中的山路沿山脊而行是大可取笑的。村里张奶奶偶然来串门，倚门南望，讶然道：“这庄子风水真好，一眼能看见南天门开了。”其实这与秦岭的直线距离在四十里开外。

晨曦中东望，汉武帝茂陵覆斗形巨大剪影沉稳如山，上小下大、两层的李夫人磨子陵傍依左侧。传说抵近可见地宫里宫女梳头、梳妆用的脂粉，日子久了，汇流成了一条胭脂河。东距茂陵七八里路，却好像远在天边，那里的一切只能存在于想象中。

夕阳西下，正北面天际巍峨的唐王陵，在黛色中彰显着无言的威严，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先时不知唐王是谁，等到知道是唐太宗李世民时，才明白怪不得气场那么大。村里人说谁反应迟钝、不灵光，爱说：“哎！唐王陵的墓冢（暮种）！”一幅怒其不争的神情。北距唐王陵二十余里，想也没想过啥时候能到跟前去，而且总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个“暮种”。

从前的日子过得慢。站在老宅前，秦岭南望、茂陵东视、唐王陵北眺，那一刻就是永恒。眼中美景，可望而不可即，浑身上下却透着一种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的江湖快感。

如今万水千山踏遍，游子暮年，回归老宅，望穿双眼，旧时风景可即而不可望。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旧时风景，该消失的自有其消失的理由，一如逝去的时光。新的风景在消逝中新生，不该消失的终究会恢复，一如往昔的靓丽。

许多时候，所谓旧时风景，其实是儿时的朦胧，定格为梦里最美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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