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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32期:第04版 读书

凿开书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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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特别喜欢读书。尤其是失聪之后,觉得读书是童年里最有乐趣的事。

失聪之后休学在家,一整天不爱说话。为了打发时间,我喜欢带上我的狗在村里四处溜达,或者挨家挨户找书或报纸看。

虽然那时只有七岁,认识的字有限,但不影响我把内容从头到尾看完。没有人告诉我该如何识字、该如何读完一本书,但我有自己的笨方法:遇到不认识的,根据上下文意思去猜,大多时候总能猜对。实在猜不出来,就跳过去往下看。虽然有个别字词、段落没看明白,但整个故事的内容算是整明白了。

农村流行用报纸或者杂志糊墙,倒着贴的报纸上有很多精彩的民间故事。好不容易看见邻居家的墙上有报纸,我把报纸抠下来蹲在石凳上看。邻居新刷的墙被我弄得面目全非。为此邻居闹到我家,闹得全村人都知道了。邻居家坚持要我点头认错,跟他们道歉,我爸坚持要加倍赔偿,不让我道歉。尽管后来在村长的调解下,我们与邻居一家和解了,但我再也不愿去他们家串门了。我撕下了别人家的墙,也撕开了一段不大不小的邻间仇怨。

看得出来,我爸是疼爱我的,他不认为读书有什么错,他觉得读书是最有出息的事情。

我爸怕我有心理负担,还特别叮嘱我:以后遇到喜欢的书就去读,出了事有爸,但不能撕别人家墙纸,也不能偷别人家的书,除了偷和抢,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读。

失聪的童年,岁月是缺页的。但它从不缺惊艳的色彩和丰富的内容。以前看过的书无法满足日后羽翼渐丰的我,我便需要想新的法子去找更多的书。

同学之间流行一种游戏,叫打四角包。小伙伴从家里想方设法把一些旧书、旧报纸折成四角包,然后找一块空地和别人斗。这是一种需要力气和智力才能赢的游戏,用自己的四角去砸别人的四角,只要别人的四角正面被砸翻,翻到反面,那就属于赢来的战利品。为了赢下最多的四角包,我问我爸,怎样才能练出臂力。爸爸想了半天说,可以对着河扔石头,扔得越远,手臂越有力量。为此,我跑到河边练了好几个星期。等我跃跃欲试去和别的小伙伴下赌的时候,村里没有人是我的对手。赢了那么多的四角包,我迫不及待地将它们一个个拆开,仔细读完,再折回去,用读过字的四角包,去赢更多没读过的。但我赢得越多,越容易遭到其他小伙伴的嫉妒,于是他们联合起来欺骗、诋毁、排挤我,我没少和他们打架,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在村里孤立无援。尽管如此,我为了有书读,总是没心没肺地在同学家家门口转悠,受尽白眼。

每逢端午中秋佳节、过年、红白喜事的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离家三十公里远的五舅家。五舅他们家里人世代是教师,可谓真正的书香门第。姐姐和妹妹走在路上都没有我那么欢快与兴奋,因为我知道,五舅家有很多连环画、小人书,以及普通家庭很难见到的《三侠五义》《杨家将》《岳家军》《呼家将》《三国演义》等好书,为了能不被姐姐们找到我,我会把书拿到五舅屋后的山林里或者窑洞里,找一块隐蔽的地方一口气读完。等我读完的时候,家人们已经回家了,宴席也被收起来了。五舅和舅妈看我这么痴迷,哄我吃了饭,再挑了一些我没读过的书,骑车把我送回家。到了家里妈妈不怎么理我。姐姐告诉我,他们为了找我,急得都没怎么吃饭,好好的节日聚会被我搅黄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并不是全聋,如果别人喊声特别大,我还是能听到一点点声音的。每每看见别人书桌上有书或杂志,我都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拿起来看,有时会在别人家看到他们要吃饭了,我才肯离开;有时看得入迷、忘乎所以,把别人的书带走了。

童年祸事连连。岁月虽然褪掉了它的外壳和包浆,但没褪去我童年爱书的痴心。在这个所有孩子都拥有彩色童年的年纪,上帝并没有收走我所有的宝藏,比如一双痴迷的眼睛,一本书。那些书虽然破烂不堪,色彩斑驳,但那一页页发黄的纸,拼全了我早已破碎的童心与好奇心。那一本本书,就像决定着命运的书海之舟,满载智慧与汗水,将我载到普通人家的孩子抵达不了的地方。我用自己的双手,凿开了厚厚的书墙,凿开了童年的光。

至今想起,连我也感到后怕,为了读到一些有字的东西,我简直近乎痴迷。但又所幸,儿时的所作所为,换取了今天的硕果累累。村里人一直认为,我不吃百家饭却看百家书,能考上大学,能成为一名作家,是件特别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一阵阵书中清甜的书香,绕在那一面面纸糊的书墙周围,泛着岁月不曾有过的光芒。□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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