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过秦岭

□胡永刚

我从古长安走向秦岭以南

牛背梁下，火车载着我当年的梦

我依稀看见依山傍水的灯火人家夹岸而居

乾佑河一夜暴涨，冲毁了高高的塔楼和钻机

而我们在深夜鏖战，密林深处栖息的村庄

摇摇欲坠

那些手提灯笼赶来救援的村人脚步腾腾

纵深跃入这不可测度的湍流与深渊

二十年面目全非，那弯身发力的筑路人

与盘山道上踽踽而行的马车一同消失

那写诗的女孩，赠我以戴斗笠的诗集

被一双双沾满油污之手的钻工们

争抢传阅而不知去向

谁收留了地峡的花朵，峰峦的微风

我只记得铺开的铁轨一路向南

如我金色年华，在山谷间播开

车窗外风景如画，我仍在拓荒千里

我永远怀念云雾缠绕的盘山道，长满绿花生的田畴

和老远就喊着号子赶来支援的挑夫

怀念他们低矮的村舍，他们熬红的眼睛

他们碗里的红薯粥

现在，在他们的广场，时间消失

野狼消失，水蛇和赤兔消失

这深谷中的楼阁、山庄，都通高铁

把深藏的阴影、习俗和溃败的传统

一起植入梦境

谁还在垭口的深雪潜伏

谁还在山腰的云雾穿行

是我，被你们遗忘了的大山子民

我曾是风霜的旅人，是被旅人惊飞的斑鸠

我是柞水的溶洞，是镇安的板栗

是小河镇的桑蚕烤烟

我是消失了的犁铧，是撒落在路边的苞米

是劈开万山的天堑，是高天大野的神居之地

是的，我是探路者，

是号角，是主旋律

你们的团圆月在我手上升起

你们的麦田在我的眼前闪闪发光

我是怒吼的汽笛，是飞驰的长龙

是你们脚下伸向远方的景观

我是时间，是黄金

是展开的锦缎

我把世界源源不断推送到你们面前

而你们正在加紧排练龙的图腾

你们正沿着龙的足迹走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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