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去哪儿了
□景阳冈
又到岁末,听到最多的感慨便是:“时间过得太快了,一年转眼间就过去了。”我也深有同感:时间都去哪儿了?为什么我们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快呢?
从前就盼着过年。据说农民起义将领的激励口号就是:“等咱坐了江山,天天过年!”我们的少年距今不过数十年,但景象已大不相同。那时候经常吃不饱,就生出许多馋,一开春,面缸就见了底,去年的麦子吃完了,今年的麦子还青青在野,正所谓青黄不接。饿,挖野菜、捋榆钱儿,趁大人不注意,刚冒出骨朵儿的油菜花撅一把塞进嘴里,村里买来当底肥的油渣也捏一块塞进嘴里,边嚼边盘算:时间过得太慢了,啥时候才能过年呢!过年总能吃几天白面馍,或许还能吃几顿带肉的饭,最不济的也能吃几顿豆腐吧。
那时候也傻,上小学学习成绩不好,怎么也记不住拼音字母,记不住十画以上的汉字,多位数的乘除一算就错,一遇到解方程就头皮发麻,一进学校就浑身不舒服,痛苦万状,度日如年。老师看着我的考卷拍着桌子怒吼:“上了中学还有多元多次方程、函数、立体几何,比这个不知要难多少倍,到时候看你小子怎么应对!”我顿时泪如雨下,天哪,这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长大后懵懵懂懂进了城,简简单单结了婚,辛辛苦苦买了房。进入新世纪后有了孩子,日子开始变快了。
刚怀孕,原本爱听秦腔的妻子突然改弦易张听钢琴曲,说是要胎教,娃刚学说话起就穿插英语,刚会走路就开始参加各种培训班——可不能让他输在起跑线上。小学开始更是上了快车道,书包越来越大,作业越来越多,为择校,为中考,为高考,一路马不停蹄。娃没有周末没有节假日,只有做不完的作业,我们开源节流、节衣缩食还凑不够源源不断的补课费,日子过得紧紧张张,不知不觉中当年怀中的三尺小儿已长成了七尺男儿,我的六块腹肌成了一团脂肪,满头黑发“空了前、绝了后”,头顶还自然形成个“天池”。
看看身边的同学同事,无论什么身份、哪行哪业,人人都在奔跑,个个都不清闲。从政的循规蹈矩朝九晚五,心里谋划着怎样才能早早提拔,终于提拔了还没高兴几天,又想着和自己同龄的某人已经到了更高级别,不免心烦意乱,辗转反侧,怨天尤人。经商的起早贪黑四处打点,都要挣快钱挣大钱,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同学中学习最好的读了博当了大学老师,谁知他也不轻松,大学只是暂聘,几年内升不了副教授、教授就解聘走人,要评副教授、教授就得发论文做项目。同学一声叹息:“这可比咱父辈在地里种庄稼苦多了,那时候老一辈冬天地里没活,一天就坐在热炕上猫冬,哪像我现在每天都在电脑上忙到半夜。”
辛苦一天终于可以回家,路上也来不得半点疏忽。主干道上本来就很堵,特别是上下班高峰期,左车道快一点,中间车道的车就往左挤,挤进去走个二十米就发现这是左拐道,又右拐回中间车道,中间车道的车一辆紧跟一辆,谁也不让。车内音乐悠扬,无奈车子龟速前进、时行时停,车内人急不可耐,每个曲子等不到听完就换下一曲。终于前面车提速,行驶过去才知是发生交通事故,堵住了两条行车道。
车为什么快?因为好过。车为什么慢?因为不好过。
突然似乎有悟:开车是这样,过日子也是这样。
陕西有一句耳熟能详的方言:“快活。”它既有表示心情愉悦的意思,也有表示畅通快速的意思。在前一个意思里,重点在“活”上;在后一个意思里,重点在“快”上。
路上没有事故阻塞,没有施工占道,没有互相拼挤和随意加塞,自然就通畅了,车就开得快活。这是建设交通文明的努力方向。
“快活”,可不就是活得越来越快,越来越乐?这就是生活的快乐,这就是快乐的生活。我们的文字真是有趣,祖先的教导都藏在平常文字里啊!
不担心缺衣少食,就有了基本的物质保障;不担心贼偷贼抢,就有了基本的治安保障。富足美满过得自然就快活,这是老百姓的生活愿景,但富到什么程度才能满足,却不仅仅是个物质文明能解决的,人要实现诗意栖居,还需要精神文明的启示和滋润。
时间啊,就这样被我们的本能消解了,被我们的忙碌吞噬了,被我们的欲望加速了。
快活并不是一味求快,太快了也不好。一者欲速则不达,老想插队违章,难免会擦碰;老想走捷径,难免会踩坑。总之,不按照规矩出牌,就可能被生活胖揍一顿,只不过有时候揍你的是和你一样有路怒症的花臂男,有时候揍你的是毫不含糊的社会规则和法律制度。二者超速会翻车,轻则鼻青脸肿车辆损坏,重则伤筋动骨甚至丧命。别迷信自己是老司机,车开得太快轮胎受不了、刹不住车,最容易失控,无论翻车、撞击、落水还是坠崖,结果都不堪设想。所以,我们经常看到祖先的辩证法转化成老太太口里的骂人话:“急着投胎去呀!”难听,但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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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冈
又到岁末,听到最多的感慨便是:“时间过得太快了,一年转眼间就过去了。”我也深有同感:时间都去哪儿了?为什么我们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快呢?
从前就盼着过年。据说农民起义将领的激励口号就是:“等咱坐了江山,天天过年!”我们的少年距今不过数十年,但景象已大不相同。那时候经常吃不饱,就生出许多馋,一开春,面缸就见了底,去年的麦子吃完了,今年的麦子还青青在野,正所谓青黄不接。饿,挖野菜、捋榆钱儿,趁大人不注意,刚冒出骨朵儿的油菜花撅一把塞进嘴里,村里买来当底肥的油渣也捏一块塞进嘴里,边嚼边盘算:时间过得太慢了,啥时候才能过年呢!过年总能吃几天白面馍,或许还能吃几顿带肉的饭,最不济的也能吃几顿豆腐吧。
那时候也傻,上小学学习成绩不好,怎么也记不住拼音字母,记不住十画以上的汉字,多位数的乘除一算就错,一遇到解方程就头皮发麻,一进学校就浑身不舒服,痛苦万状,度日如年。老师看着我的考卷拍着桌子怒吼:“上了中学还有多元多次方程、函数、立体几何,比这个不知要难多少倍,到时候看你小子怎么应对!”我顿时泪如雨下,天哪,这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长大后懵懵懂懂进了城,简简单单结了婚,辛辛苦苦买了房。进入新世纪后有了孩子,日子开始变快了。
刚怀孕,原本爱听秦腔的妻子突然改弦易张听钢琴曲,说是要胎教,娃刚学说话起就穿插英语,刚会走路就开始参加各种培训班——可不能让他输在起跑线上。小学开始更是上了快车道,书包越来越大,作业越来越多,为择校,为中考,为高考,一路马不停蹄。娃没有周末没有节假日,只有做不完的作业,我们开源节流、节衣缩食还凑不够源源不断的补课费,日子过得紧紧张张,不知不觉中当年怀中的三尺小儿已长成了七尺男儿,我的六块腹肌成了一团脂肪,满头黑发“空了前、绝了后”,头顶还自然形成个“天池”。
看看身边的同学同事,无论什么身份、哪行哪业,人人都在奔跑,个个都不清闲。从政的循规蹈矩朝九晚五,心里谋划着怎样才能早早提拔,终于提拔了还没高兴几天,又想着和自己同龄的某人已经到了更高级别,不免心烦意乱,辗转反侧,怨天尤人。经商的起早贪黑四处打点,都要挣快钱挣大钱,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同学中学习最好的读了博当了大学老师,谁知他也不轻松,大学只是暂聘,几年内升不了副教授、教授就解聘走人,要评副教授、教授就得发论文做项目。同学一声叹息:“这可比咱父辈在地里种庄稼苦多了,那时候老一辈冬天地里没活,一天就坐在热炕上猫冬,哪像我现在每天都在电脑上忙到半夜。”
辛苦一天终于可以回家,路上也来不得半点疏忽。主干道上本来就很堵,特别是上下班高峰期,左车道快一点,中间车道的车就往左挤,挤进去走个二十米就发现这是左拐道,又右拐回中间车道,中间车道的车一辆紧跟一辆,谁也不让。车内音乐悠扬,无奈车子龟速前进、时行时停,车内人急不可耐,每个曲子等不到听完就换下一曲。终于前面车提速,行驶过去才知是发生交通事故,堵住了两条行车道。
车为什么快?因为好过。车为什么慢?因为不好过。
突然似乎有悟:开车是这样,过日子也是这样。
陕西有一句耳熟能详的方言:“快活。”它既有表示心情愉悦的意思,也有表示畅通快速的意思。在前一个意思里,重点在“活”上;在后一个意思里,重点在“快”上。
路上没有事故阻塞,没有施工占道,没有互相拼挤和随意加塞,自然就通畅了,车就开得快活。这是建设交通文明的努力方向。
“快活”,可不就是活得越来越快,越来越乐?这就是生活的快乐,这就是快乐的生活。我们的文字真是有趣,祖先的教导都藏在平常文字里啊!
不担心缺衣少食,就有了基本的物质保障;不担心贼偷贼抢,就有了基本的治安保障。富足美满过得自然就快活,这是老百姓的生活愿景,但富到什么程度才能满足,却不仅仅是个物质文明能解决的,人要实现诗意栖居,还需要精神文明的启示和滋润。
时间啊,就这样被我们的本能消解了,被我们的忙碌吞噬了,被我们的欲望加速了。
快活并不是一味求快,太快了也不好。一者欲速则不达,老想插队违章,难免会擦碰;老想走捷径,难免会踩坑。总之,不按照规矩出牌,就可能被生活胖揍一顿,只不过有时候揍你的是和你一样有路怒症的花臂男,有时候揍你的是毫不含糊的社会规则和法律制度。二者超速会翻车,轻则鼻青脸肿车辆损坏,重则伤筋动骨甚至丧命。别迷信自己是老司机,车开得太快轮胎受不了、刹不住车,最容易失控,无论翻车、撞击、落水还是坠崖,结果都不堪设想。所以,我们经常看到祖先的辩证法转化成老太太口里的骂人话:“急着投胎去呀!”难听,但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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