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树与鸟

□曹春雷

树对待冬天的姿态，与人完全不一样。当寒冷抵达时，人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躲在火炉前，或者有空调、暖气的室内，把冬天拒之门外，即便是出门，也会加了一层又一层衣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一个“行走的粽子”。

树绝不躲藏，倔强地站在那里。没见过哪一棵树偷偷溜进谁家的火炉前，烤一会火，然后再出来——就像一只慵懒的猫那样。即便是夜深人静，没人看见，它们也从不移动半步。它们与头顶的那方天空与脚下的那块土地，有着不言之约。它们如果真的到了火炉前，只会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作为木柴，贡献一簇火焰和一份热量。

不仅这样，树还任凭风，一点一点脱落自己，删繁就简，最后只剩枝干，光秃秃地立在天地间，与冬天赤诚相见。如果把冬日的风，看成是一块携着寒气疯狂漫卷的布，那么树干就是一支支刺向天空的匕首，呜呜——那是它们割裂布的声音。

勇敢而无畏。从冬日里的每一棵树上，无论是落叶的，还是不落叶的，我都能感受到一种力量。树从不言说，但总能给人以启迪。

在冬日，同样被我敬重的，还有树上的鸟，那些决意留守，毅然迎接风雪严寒，没有飞去南方寻找温暖的鸟。它们与树结成同盟，互为慰藉，互为相伴。树为鸟提供地方落脚、栖息，而鸟为树带来生机与活力，鸟是树飞来飞去的花朵。

树还可能会为鸟提供食物，譬如说柿子树，总会留一个或几个柿子，挑在枝丫上，让鸟们在坚壁清野的冬日，得以果腹。鸟也不会白吃，将种子塞进肚里，然后遗落在别的地方，实现树让子孙漂流的梦想。

冬日的树与鸟，适合入画。着墨少，几笔就能勾勒出来。一个摄影刚入门的人，只要懂得把树与鸟放进蓝天空旷的大背景里，拍出来，就绝对差不到哪里去。

如果树上有鸟巢，那就更完美了。我在乡下居住时，冬日里喜欢到白杨林里去。一个个鸟巢，在裸露的枝干上，突兀鲜明，那是树上的村庄。喜鹊们立在枝干上，两两相望，即便是最寒冷的日子，也总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鸟巢只是用树枝和干草交叉搭起来的，能遮挡得了寒冷么？我常用目光问询喜鹊，但它们对我总是不屑一顾。它们所有的秘密，只肯向树敞开。

常常在一夜风雪肆虐后，我踩着厚厚的积雪，到树林里去。树的枝条上，裹了一层银装。鸟巢也是白的了。喜鹊们站在巢外，依旧叽叽喳喳，似乎在庆祝胜利。它们究竟怎样度过了这一夜？只有树知道。

一个喜欢在冬日里长久站立，看静树与飞鸟的人，即便是身处泥泞，也没有理由沮丧，因为他会和树，和鸟一起，一直让目光穿越风霜雪雨，望到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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