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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66期:第04版 百味

三十二块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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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树民

那年考上京城一所名牌大学,我上身穿蓝布夹克,是一位司机师傅送的,肩上有个补丁。下身着粗布黑裤,是母亲用煮青染的家织布,屁股上有两个补丁。

到校不久,一个班干部悄悄问我:“看你穿的,家里一定很穷吧?”我默然良久,回答:“那看怎么说!咱校女同学有的穿着草鞋,有的还打着赤脚。我好坏还穿着布鞋呐!和她们比,我不敢说穷。可是和城里同学比,我肯定脱不了穷家之列。不瞒你说,我差点就失去来北京上学的机会!”他问:“为啥?”我叹了一口气:“没路费。家里拿不出,亲戚凑不够呀!”他又问:“后来是咋样筹措的?”我如实相告:“我当时决定放弃,可上不起大学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到母校,学校团委书记刘建涛老师捎话说我们学校考上北京名牌大学的太少,放弃了可惜。我是团组织委员,说我写个申请,让生产队等三级证明一下,学校用团费给我解决路费。路费解决了,我又用两元钱买了一堆木条,自己动手钉了两个小木箱,这才到北京圆了大学梦!”

他望了我半晌,恍然大悟地说:“难怪你老是这一身衣服,星期天也不出去玩!”

第一年冬天,我和不少同学一样,没有棉裤穿。下雪了,学校从部队搞来许多旧军棉裤,给我们这些贫困学生一人发了一件。大家看着肥瘦、长短不一,颜色、样式不同的旧军棉裤,像过年似的欢呼起来。第二年冬天,学校又给我们贫困学生一人补助了一条绒裤。我和大家一样,过了一个温暖的冬天。

我不能光靠学校补助。寒暑假,我加入了学校为少数特困学生组织的打工行列。

三伏盛暑,我提着水泥沙灰桶,背着一摞摞红色机瓦攀上五层楼顶,踏着一行行瓦沟,抽下裂断漏雨的烂瓦,抹好水泥沙灰,塞入新瓦。骄阳似火,热瓦灼人,汗水像一条条蠕动的蚯蚓,不大工夫,背心和我的黑粗布裤,就像水里捞出的一样。胳膊晒得起了皮,粗布裤磨出几个窟窿,怪让人心疼的。我只好下工后一个一个补好。数九寒冬,我在校园路旁挖树坑,去校办工厂砸废铸件,进破旧房内裹泥墙……有时干到深夜12时才下班,晚饭、夜宵一起吃。我一顿曾吃过2斤包子、2碗稀饭,肚子还觉得松松的。

那年月,有钱的同学不多,没谁笑话谁。我的那条粗布黑裤,洗洗补补,临毕业,已洗得前后泛白,补得更是补丁摞补丁。

那年暑假回了一次家,我给玉米田里拉土粪。上身着一件打篮球才穿的棉线半截袖,前边印着红字校名,背后印着我的号码6,下面穿的还是这条粗布裤。我拉着满满一架子车土粪经过街道,一路上不时有花枝招展的姑娘在背后议论:“那小伙子不知从哪儿捡的球衣冒充名牌大学生!”“八成是借的吧。”“凭他那补丁摞补丁的裤子,像大学生穿的吗?还充名牌!”

望着她们鄙夷的目光,听着她们尖刻地嘲讽,我淡淡一笑,挥一把头上的汗珠,脚下更来了劲儿。

拿到工资的第2个月,我扯了7尺黑布做了一条西裤,颜色几乎已全部泛白的粗布裤退役了。母亲说,拆下补丁洗净还能做鞋底。母亲坐在树荫下拆着数着,数着拆着。我猛然发现,母亲的眼里溢满晶莹的泪花……

母亲说,从我的粗布裤上,一共拆下32块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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