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细雨里与春天重逢

吴源极

细雨斜织成帘，柳枝拂过黛瓦。当清明三候的桐花在檐角悄然绽放，人间便浸在一汪湿润的碧色里。这个连接着寒食与谷雨的节气，像一轴水墨未干的卷册，一半是追思的靛青，一半是生机的翠绿。

晨雾未散的墓园里，湿润的泥土蒸腾着草木的气息。人们俯身擦拭石碑的姿势，与田间插秧的弧度竟出奇相似。那些被雨水浸润的纸鸢，总在焚香升起的刹那挣脱丝线，带着未尽的絮语飘向云端。古书里说“万物皆洁齐而清明”，或许那些随风翻飞的灰烬，本就是春天写给人间的信笺。

山间茶园正泛起翡翠色的涟漪。采茶女的竹篓里，雀舌般的嫩芽裹着晨露，让整个江南都浸在明前茶的清洌里。田垄上油菜花燃起的金黄火焰，灼灼地映着农人播种的身影。老农扶着犁铧走过，新翻的泥土里钻出蚯蚓，惊醒了沉睡的蒲公英种子，刹那间，白絮纷飞如雪。

暮色四合时，总有人坐在老槐树下翻晒家谱。发黄的纸页间，先辈的生卒年月与院中抽芽的香椿叠成重影。孩童追逐着掠过墙头的纸鸢，笑声惊起檐下避雨的燕子。那些被雨丝串起的往事，此刻都成了檐角风铃的轻响，叮咚落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圈圈湿润的年轮。

清明是微凉的晨雾漫过石碑上新刻的字痕，也是午后暖阳里舒展的艾草团子腾起的热气。当暮春的雨水浸润过每寸土地，我们方才懂得：所有深情的凝视，终将在抽芽的枝头重逢；所有未尽的诉说，都化作布谷鸟唤醒山川的啼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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