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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45期:第01版 首版

追根溯源话“赳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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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发红

15年前,孙皓晖先生创作的6部11卷《大秦帝国》风靡全国,由他担纲编剧的同名电视剧亦是家喻户晓,特别是“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赳赳老秦,复我河山”的誓言或唱词,给人精神,催人奋进。2024年9月27日始,《赳赳大秦》这部大型史诗幻境、沉浸式超大剧场主题演出,让赳赳大秦文化及殷殷家国情怀扑面而来,激荡人心。那么,“赳赳”一词源自古老的《诗经·秦风》吗?“赳赳”又是何意?

《诗经·秦风》共10篇:《车邻》反映了贵族的奢靡生活,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赴约,为的是鼓瑟鼓簧,“今者不乐,逝者其亡”,及时行乐也;《驷驖(tiě)》描写秦襄公打猎场面,驷驖本是四匹黑如铁的马,“游于北园,四马既闲”,权作忙里偷闲,演练而已;《小戎》是妻子思念远征的丈夫,著名诗句是“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蒹葭》是我国朦胧诗之祖,被王国维先生誉为“最得风人深致”,实际上是镜花水月,让老秦人欲罢不能,即所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终南》是说秦襄公登上终南山,俯瞰丰镐旧都,“颜如渥丹,其君也哉”,分明见他志得意满,对安邦兴国有着万丈豪情;《黄鸟》惨情啊,言说秦穆公去世,贤才良将的子车氏三个儿子都要为他殉葬,秦人不住哭喊:“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学者程俊英称该诗乃“古代挽歌之祖”;《晨风》之“晨风”,不是早晨的风,是一种类似鹞鹰的猛禽,叫“鹯(zhān)鸟”,鹯鸟飞进郁郁葱葱的北林里去,看不见找不着,身为人妻,“未见君子,忧心如醉”;《渭阳》是秦康公送其舅舅重耳(即后来的晋文公)回国时所作,“我送舅氏,曰至渭阳”“我送舅氏,悠悠我思”,以致后人将“渭阳”代指舅父,将甥舅间的血亲之情称作“渭阳之情”,而陕西关中人则直呼舅家为渭家,遂有“渭爷、渭婆”之称;《权舆》之“权舆”,本是草木萌芽,引申为事物的起始,“不承权舆”即不如当初,诗人慨叹今非昔比,再也没有钟鸣鼎食的日子了。

以上9篇诗,几乎不涉战事,亦无“赳赳”一词。唯独《秦风·无衣》诗篇是我国最早的一首同仇敌忾、气壮山河的战歌,诗云: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秦风·无衣》乃秦人抗击西戎入侵时所歌,在重章复唱中奋勇前进。后人以“袍泽”“袍泽之谊”比喻结义兄弟,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则成了相互声援、同舟共济的代名词。至于“同仇”“偕作”“偕行”,自然是步调一致,并肩作战。

公元前771年,已从甘肃礼县一带迁至陕西陇县的老秦人秦襄公带兵救驾,之后又护送周平王东迁洛阳。历史进入春秋时代。秦襄公随即立国,司马迁赞曰“秦起襄公”。秦人在大一统的过程中,于公元前688年设立了邽县,故址在今甘肃天水市辖境。次年秦武公扩土东进,在今陕西咸阳一带“初县杜郑”,不久又迁徙部分邽戎移民于今临渭区渭河以北,再设邽县,此即下邽,原设的天水邽县遂称上邽。公元前623年,秦穆公统一西戎,成为“西方诸侯之伯”。秦穆公还把东绕西周镐京的兹水改名为“霸水”(即今灞河),彰显自己称霸之功,又期冀后人继往开来。老秦人一如渭水东流,浩浩荡荡。

史学家左丘明在《左传·襄公二十九年》中记载,孔子曾崇敬的一位神人——吴国公子季札到鲁国观乐,当季札听到《秦风》诗歌后,不住评价说:“此之谓夏声。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大意是昂扬的秦声自西边飘来,秦之所以大气磅礴,不仅因其地域辽阔,更因其历史悠久,秦人侠肝义胆,曾辅佐于周朝。或者说,《秦风》沿袭了周朝风尚,方显得浩气长存。但纵观《秦风》,确无“赳赳”之词。再查《诗经》,“赳赳”出现在《诗经·周南·兔罝(jū)》中。“周南”是《诗经》十五国风的第一部分,属东都洛阳或由周公旦具体管辖范围内的民风民谣。司马迁《太史公自序》说“太史公留滞周南”,即言其父司马谈因病不能随汉武帝去泰山,而于洛阳之地停留下来。

《周南·兔罝》诗为:

肃肃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肃肃兔罝,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肃肃免罝,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该诗通过娴熟的狩猎活动,赞美“赳赳武夫”的忠诚和勇武。公侯,按周封列国爵位公、侯、伯、子、男之称谓,应为贵族大员,泛指领导人。武夫即公侯麾下的忠勇卫士,或叫羽林之士,再扩大点,就是保家卫国的士兵。赳赳,形容忠勇卫士的精神或气概,言其威武雄壮,雷厉风行。干城即如干如城,干指盾牌,城是城墙,言守卫屏障之牢靠。好仇即“好逑”,意即好的伙伴,如影随形。腹心即心腹,自己人,凡事尽可委托。一言以蔽之,雄赳赳的战士,保家卫国,其赤胆忠心,日月可鉴。

如此说来,孙皓晖先生既取《周南·兔罝》的“赳赳”之词,又融合《秦风·无衣》之意,在《大秦帝国》中将“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设定为老秦民谚,而且是立志之言。这与历史发展及后人对秦人的评价相吻合。《商君书》言秦因“据乱世”而“尚力”,强调“农战”与“法治”。《史记·商君列传》有:“行之十年,秦民大悦。道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乡邑大治。”班固在《汉书·赵充国辛庆忌传》中说,秦地“民俗修习战备,高上勇力鞍马骑射。故《秦诗》曰:‘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皆(偕)行。’其风声气俗自古而然,今之歌谣慷慨,风流犹存耳。”宋儒朱熹《诗集传》评价《秦风·无衣》说:“秦人之俗,大抵尚气概,先勇力,忘生轻死,故其见于《诗》如此。”

电视剧《大秦帝国之裂变》中,插曲有《赳赳战歌》,也称《老秦人古歌》。其实“赳赳战歌”在《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中已有应用:“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战歌激励着无数英雄儿女保家卫国,又有多少“最可爱的人”长眠异国他乡。2019年1月,该战歌词作者、原第二炮兵部队基地政治部主任麻扶摇去世,他在世时一再谦虚地说,他不懂词曲,他只是将战士们的请战书、发言稿中的话整理了一下,再经《人民日报》和作曲家周巍峙修改,才成就了这首战歌。

回顾80年前,三秦军民为抗战作出了巨大贡献和牺牲。当时陕西共有935万人,应征入伍的有115万余人,基本上是八人中就有一人奔赴战场。陕西还为抗战贡献了大量的财力和物力,是名副其实的抗战大后方。“七七事变”爆发的第二天,曾担任陕西省省长的赵寿山(1894-1965年,今西安市鄠邑区人)义愤填膺,立即请缨抗战,成为国民党高级将领中第一个请战者。1937年7月21日,赵寿山率13000多名陕军将士在三原誓师,他慷慨陈词:“抗日若怕死,何必出潼关!不灭日寇,誓不生还……”1937年10月,赵寿山率全师官兵扼守山西娘子关正面阵地,浴血奋战13昼夜。赵寿山诗云:“妖气弥漫寇方张,百战何辞作国殇。士卒冲锋杀敌处,娘子关外月如霜。”1938年6月,赵寿山任三十八军军长,奉命守卫庇护陕西最重要的防线——中条山。之后,赵寿山率领陕军将士死守中条山两年零四个月,粉碎了日寇11次“扫荡”,卫立煌将军称他为“中条山的铁柱子”。

其间最惨烈的战斗发生在1939年6月6日的“六六战役”。时日军集结3万余兵力,分九路突袭。我军共2.6万人实施阻击。激战十余日,最终击退日军。“八百陕西冷娃跳黄河”的事件就发生在这次战役中。2008年,由陕西省剧坛姐妹花谢迎春、谢艳春担任编剧,西安易俗社精心打造的秦腔现代戏《柳河湾的新娘》,剧本背景正有“八百陕西冷娃跳黄河”这一抗战事件。2010年,“中条山抗日英雄跳黄河殉国纪念碑”在山西芮城县圣天湖畔落成。遗憾的是1940年10月后,赵寿山率领的这批赳赳秦兵奉命撤出了中条山,而1941年发生的中条山会战,反成了国民政府军“抗战史中最大的耻辱”。会战变成了大溃败,这让赵寿山对国民党的顽瘴痼疾看得更透,他把希望的曙光再次投向了圣地延安。1942年冬,赵寿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一名爱国主义者转变为共产主义者。

无论风起云涌,还是风轻云淡,“赳赳老秦”“赳赳大秦”铸就的华夏文明,彰显民族血性,这是我们的魂魄,是我们的根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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