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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02期:第08版 陕煤四版

清明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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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春雨过后,桃红柳绿,菜花灿烂。父亲坟茔上成片的草儿,手牵着手,臂挽着臂,连缀成了清香的翠衣。

记得父亲刚刚故去的那个清明,我看见乡邻们给亡故的亲人焚烧纸做的冰箱、彩电、空调什么的,也曾有那么一点儿心动。可真的要去订制时,我却改变了主意:父亲一生都离不开土地、庄稼,种植一些花草在茔头,老人家会不会过得更舒心、更自在?

清明那天,我和哥哥们来到父亲的坟地,给老人家圆了坟、焚过香、磕过头,就查点起坟头那些葳蕤的草儿、花儿。这儿是猫儿眼、宝盖草,那儿是爬地龙、麦花瓶……呵呵,这些越过严冬的生命,虽然干叶尚未完全褪尽,甚至芽尖还有些怯怯懦懦的,但挑起一颗露珠,一眨一眨的,仍然生动鲜活。

“怎么不见打碗碗花呢?”三哥好像在寻找一位朋友。是啊,打碗碗花可不能少。那是一种藤蔓植物,有着浅红、淡粉、白里透红的花朵儿,它们贴着地面匍匐前进,或缠绕着植株向上爬行。我一直迷恋它们优雅的舞步、曼妙的身材、娇艳的花朵,但却想不出赞美的句子,直至读了唐人李贺的“花枝草蔓眼中开,小白长红越女腮。可怜日暮嫣香落,嫁与春风不用媒。”的诗句,才还了一个藏在梦里的夙愿。父亲喜欢那些花,是因为它是兔子、猪崽的青饲料。不是他不懂浪漫,而是他太能感受到生活的沉重。我跑过小渠,铲回一棵打碗碗花,小心翼翼地植在了父亲的坟头。还在空出的地方,撒上了四下里采摘的草籽儿。

哥说:“草儿、花儿全了,父亲今年暑天就不会再热了。”

我说:“父亲还可以坐在荫凉处,看他的麦苗儿、玉米棒儿、牛儿、马儿哩。”

那一年,父亲的坟茔果然鲜花盛开、绿意盈盈。其实,对于热,对于暑天,作为庄稼人的父亲,心里从来就没个“怕”字。苗儿除草浇水、庄稼收割碾打、土地平整耙磨,哪一样能离开烈日下的劳作,哪一样又能躲在凉房底下品茗呢?父亲就在离开的前一天上午,还用架子车给田里拉了三车粪,可谁能想到这个年逾八旬的老人,第二天早上却无疾而终。

父亲老了。虽然他一句也没喊过热,但他苍老的身躯,毕竟犹如过了芒种的麦子,行如枯槁。有年暑天,我看见父亲眼睛红红的,就买回了一台电风扇,让他热的时候吹吹凉风。可有一天大哥却找到我说,父亲将电扇收起来了,他怕浪费电!是的,父亲辛劳了一生,节俭了一生,即使天堂里空调可转、冰箱制冷、彩电能开,那又如何,老人舍得开启吗?他也许真的更适合自己的纳凉方式。

看见草儿、花儿们已经根深了,长大了,我心里很是安慰。饥饿时,它们曾营养过我的肌肤;贫困时,曾为我换回过学费;困惑时,曾放飞过我的想象。现在,它们与我的父亲为伴,为我的父亲遮阳挡雨。我感谢这些草儿、花儿们呢。

夜幕垂临,潮湿的地气,慢慢浓酽起来。我沉沉地磕下一个头,为父亲,也为草儿、花儿们。

孙文胜  运销集团大秦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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