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

□李虎山

那天去市中心看病，太阳正是一天中最辛辣的时刻，烤得公交车的身子似在发抖。脚刚踩上公交车的门台，车厢内一股汗酸味就熟悉地迎上来，胆囊的巨烈疼痛，在那一刻被热浪逼得隐没了起来。

车行止北稍门时，站口没有几个人，车门被热风从外面推开，一前一后上来了两个反差极大的女性。一个瘦弱的老太太，约七十多岁，看样子是从乡下来，头上顶着渭北妇女习惯顶的灰土色头帕。老人进车门时，找不准投币口的位置，站在台阶上艰难地寻找投币口时，身后一个穿着连衣裙、耳朵里塞着耳机，长得楚楚动人的漂亮姑娘的裙角已贴上老人黑色的对襟褂子后襟。老人的钱终于投进了银色的金属箱，当那一元红色的纸币，像红色的枫叶向下坠落的瞬间，老人还弯着头从箱子的透明处看了一下，她的钱落在箱子里的钱堆之后，老人放心地抓住一根亮色的扶手攀上了车，漂亮姑娘已越过老人的身子，站在过道口。

正在此时，坐在一号座位的一名中年妇女赶忙站了起来，她要把自己的座位让给老人，老人丢开亮色扶手正要迈向座位，漂亮姑娘却先一步坐在中年妇女让出的座位上，漂亮姑娘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老人重新回到自己站立的位置，她的身子有些发抖，中年妇女站在我的身边看着我，像是在向我寻求帮助，她希望我能劝离那个漂亮姑娘让座给老人，我回避了中年妇女的目光，把目光罩在老人身上，正好，老人的目光也向我投来。一束强烈的光，从路边国槐的枝条间生硬地溜进车厢，罩住了老人的容颜，光束褪去，再看老人，她看漂亮姑娘的眼神里有一丝宽慰和慈祥，是一种只有在乡下人脸上才能看到的宽慰和慈祥，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母亲的笑脸。正当我要动身去“赶”走漂亮姑娘时，老人的目光又一次逮到我的视线，她会心地向我笑了一下，还轻轻地摇了一下头，我放松的手又抓紧了扶手。

老人开始咳嗽，她用手捂着胸口，很痛苦的样子，中年妇女见状，开始用她宽厚的手掌帮老人捶背，捶了一会儿，老人的咳嗽止住了，但她的眼中有了泪水，她从头上摘下头帕擦掉眼泪，又挺直了腰身。

看到老人痛楚的样子，我又一次为自己鼓劲，想拔掉漂亮姑娘的耳机，此时，车进了北门门洞，车厢内顿时暗了下来，我借着暗光将自己的身体移到姑娘的座位边，正准备伸手去拔姑娘的耳机，车出了门洞，光明又回到车厢。正在此时，老人伸手扯住了我的袖口，并摇着头示意我不要那样，我又回到自己的原始位置。北门里的站台竟然没有人，车门很流畅地一关一开。

我和老人同时在北门里下了车，我扶着老人走向被阳光照亮的中心医院，我是在向老人表示歉意，老人很感激地看着我，并用手打出哑语向我比划着感激。老人如此举动，使我更加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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