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与王安石的晚年相见

久居官场多言不由衷，退休后以真面目示人亦属难得。

宋神宗熙宁二年，苏轼进入朝廷任职，其时正值王安石变法。因对变法认识存在分歧，二人逐渐走向对立，王安石对苏轼开始打压起来。

从熙宁四年到元丰二年那八年间，苏轼被一贬再贬，还差点因乌台诗案而丢了命。元丰七年，苏轼路过江宁（今江苏南京），会晤了隐居于此的王安石。

见面后，苏轼与王安石这两位北宋最为著名的文人，在江边煮酒和诗，通宵达旦。苏轼说他有话想说。王安石以为苏轼要重提旧怨，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见状，苏轼哈哈一笑，说他要说的是有关天下的大事，王安石这才定下神来倾听。于是苏轼陈述自己对当前朝廷接连用兵和屡兴大狱等措施表示不满，认为“大兵大狱”是汉、唐灭亡的前兆，并劝王安石出面阻止。王安石说那都是吕惠卿主政的结果，自己已不在位，不便干预。苏轼又说：“‘在朝则言，在外则不言’，这只是事君的常礼，而皇上待你以非常之礼，你岂能以常礼来报答皇上？”王安石顿时激动起来，厉声说：“我一定要说！”但他很快又叮嘱苏轼不可泄漏此话，原来王安石对吕惠卿的倾轧仍心有余悸。

翌日，王安石安排车马，将苏轼一家接到自己家中歇宿。二人同游山水，一连畅谈了好几天。其间，二人多次作诗唱和，苏轼游蒋山的诗中有“峰多巧障日，江远欲浮天”二句，王安石大为叹赏，当即和之，并叹息说：“老夫平生作诗，无此二句！”王安石甚至劝苏轼卜宅钟山，与他结邻而居，安度晚年。

苏轼终于要渡江北上了，王安石亲送至渡口。船开行后，王安石感慨：“不知更几百年，方有如此人物！”

苏轼与王安石晚年的这次相见蕴含着丰富的人生内涵。置身官场遵循的是权力逻辑，人的情感常常被压抑、遮蔽，乃至异化。出于政治的实用需要，人往往变得言不由衷、身不由己，惟有到了无官一身轻的时候方能以真面目示人。

“暮年一晤非容易，应作生离死别看。”两年后，王安石病逝。

□史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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