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的芬芳

父亲是新中国的同龄人，今年七十。身子还算硬朗，每天早晨从家出发，走到中湖公园，历时两个小时。周末的时候，偶尔，我会陪着父亲一起走。

一路走，一路细细碎碎地聊。所有的话题，都是当年那些碎片化的事件。似乎，一伸手，就能找回从前。

父亲一生多曲折。奶奶抱着还在糨褓中的父亲，看外面的一群群大兵呼啦啦走过，有一个大兵停下来看着父亲，突然哭了，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儿。一旁的奶奶怯懦，吓得噤了声，只把父亲往怀里藏。

母亲说，哥哥还在肚子里，父亲就随着部队的大卡车到了当时的秦岭深处，开始了如火如荼的三线建设，这一走，家乡变成了铁轨尽头的故乡。

为数不多的几次回家探亲，谈起工作，父亲言语里溢满自豪。1981年的那场大水，在老家的母亲听到广播后顿时坐不住了，拉着哥哥和我从老家出发，开始了一场艰辛跋涉。坐轮船，挤上绿皮火车，几天几夜辗转西安，才得知父亲的单位还在几百公里之外的大山深处。

几天的奔波，我们的脚都肿了，父亲拉开车门的那一刻，我光着脚下车，竟不自知。母亲一下车就哭了，哪有父亲平日给我们描述中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父亲局促地说，“正是抗洪抢险，恢复生产，不能陪你们了！”

雨中的黄昏，很静。弯弯曲曲的一条石子路又细又长。母亲委屈的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就被粗粝的生活风干。自此，秦岭的缝隙深处多了一个开荒劳作的妇女，她将秀丽的江南悄悄隐藏在我们的身后……

现如今，年已古稀的父亲，提起当年的研制故事仍旧历历在目。我俩一路走，一路聊，聊得最多的还是山沟里的生活……父亲进沟二十多年，从基础设施建设到与自然灾害抗衡，就像拓荒者一样，一点点谱写着新中国航天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篇章。生活慢慢有了起色，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与原来有了天壤之别。我也正如父亲所愿，成了航二代。

现在，我的孩子即将参加高考，很庆幸，她再也不用背负生存的重担，而是将视野投向那遥远的他乡。我们一家三代人，是时代的见证者、建设者、亲历者。父亲用生命注解的信仰，滋养了我的成长。站在脚下这片热土上，今天我的胸膛里仍然激荡着父亲当初的温度。万丈高楼，有深埋在地下的基石，也有倚楼远眺的风景。

如今，年过不惑的我和古稀之年的父亲，早已将自己的情感和生命融入航天这片热土，并深深扎根。坐在公园的制高点，极目远跳，满目苍翠，漫天漫地粉色的蔷薇开得热烈而又妖娆。此刻，阳光洒满父亲的双鬓……拉着父亲的手，我心里感叹，每一处花开，都是我们曾经期待的芬芳。不是吗？

□梅小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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