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札记

老屋有些年头了，比起周边的小洋楼，显得格外老气横秋。粉墙不再白得耀眼，凹凸处落满了灰尘，黄不黄黑不黑的，间或有漏雨冲刷的痕迹，看上去很是落寞。屋顶的瓦面上落满了陈年落叶，瓦松兀自茁壮生长，几株狗尾巴草在风中自在招摇。回去的那天，正值夕阳斜照，褪色的大门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幽幽的光，场院满是枯枝落叶，石罅隙、水泥缝里的杂草顽强地诠释着生命的尊严，鸟兽足迹间或其上。目睹此情，不由黯然神伤，半天不作声。

因在老家有点小营生，得时常回去，于是用了几天闲暇时间把庭院收拾了一番，生火做了几顿饭，老屋总算是有了些烟火气。

房前屋后有几块地，先前是我家的菜园子，长时闲置，蒿草长得一人多高，密密实实，能藏得了兔也藏得了狐，更能隐得住蛇鼠之类的小东西。房后的秃头大哥是个半吊子风水先生，一日他对我说要把房前屋后的地种出来，不然影响风水。想想也对，就又抽空忙了几个下午，把这几块地整了出来，去街里买了些各类蔬菜种子，有模有样地种上了，接下来又弄了几盆花花草草置于庭院，一时竟有了陶渊明归去来兮的感觉。

今年夏初，因回城照顾病人，一晃月余未回老屋。待一回去就跑去菜地看看，有些傻眼，杂草绿油油的一片，茂盛而茁壮。我期待的菜秧与豆禾全然没了踪影，拨开杂草细看，菜秧与豆苗完全隐没其中，瘦弱无力地在杂草下奄奄一息。东邻的本家嫂子笑话我，“你这是种草还是种菜？”这话让我有些羞愧，于是，也顾不得休息，顶着烈日开始薅草，本家嫂子热心在一旁指导。老嫂子说越是没用的东西越是活得旺，要把薅过的草弄走，不然一沾土就还阳了，白忙活。弄了整整一下午才把杂草清理完，使菜园恢复了原貌。

薅完了草，已是日落时分。于是沏了一壶茶在洒满余晖的场院里歇息，胡乱想着菜园的事。陡然记起东邻嫂子的那句话：“越没用的东西越是活得旺”，这句话看似简单可值得玩味，越琢磨越觉得这话有出处。记得前几日在医院无聊，去商城的盗版书摊上买了一本《庄子注解》解闷，庄子外篇里有则《山木》的短文，故事的内容似乎与这句话有异曲同工之处，但又有不同之处，草因无用被我清除，只是它生错了地方，若生在山谷中河流边沙漠里，肯定因无用而善终。

草本无心，无意争芳，因地而驻，随时而发。春来欣然，秋至而枯，无人费心经营，率性任意江湖。吸日月精华，承雨露恩泽，不惠济与人，也不危及与物，知生命之顽强，故能以无用而善终。

园中禾苗则不一样，人培养它就是为了当菜吃，对它予以希望，不是想它善终而为之。所以禾苗习惯了呵护，不合时序，原始生命欲望渐渐退化，怎么也不是杂草的对手。杂草在痛苦生长中得以善终，有了一个完整的生命轮回；禾苗在温暖呵护里过早夭折，注定不会体验到完整生命的快乐。

□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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