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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不爱
语音播报：
“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这是扎西拉姆·多多的诗句，出自她的名篇《班扎古鲁白玛的沉默》。读这首诗时，譬如人生可遇不可求，我却有了“知遇”的快感，心灵骤然间定格于这三句十六个字里了。扎西拉姆·多多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不能心静如水，必不能吟出这样的诗句；没有一番人生阅历，必不能生发这样的感悟；只有拈花微笑了，才会看似家常话，却直抵心池，水清见底，倒映一轮美月。却原来爱或者被爱，其实都一样美好，高天月朗，静水月明。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人是有感情的高级动物；人是有高级感情的高级动物。之所以“高级”，不仅仅是人有感情，更重要的是人可以借助语言抒情，比如诗词歌咏。言为心声，诗文必脍炙人口；言不由衷，遣词造句再美，也等同塑料花束。当然，言为心声，未必就会被心领神会；言不由衷，未必不被信以为真。古往今来，人的情感世界几乎天天都上演喜剧和悲剧。“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人人都是观剧者，人人都是剧中人。观剧则评头论足，做剧则乐在其中。有的人演技高超，天衣无缝，“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例如红楼人物薛宝钗；有的人生性善良，懦弱任性，“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例如红楼人物林黛玉。巧于打扮者更容易吸引眼球，善于伪装者更容易赢得芳心。说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但水落石出时，日落西山后，还有多少时光供人欣赏风景呢？
爱，即使自欺欺人，也不能说那就不是爱；即使鲁莽草率，也不能说那样的爱就不应该存在；即使一厢情愿，也不能说那样的爱就该不屑一顾。因为不由自主，所以多半发乎真情；因为甘心情愿，所以多半无怨无悔。利令智昏，爱更令智昏。谓予不信，且左顾右盼，为情所困、所累、所迷、所惑者比比皆是，古往今来更枚不胜举。王朔有名句：“爱你没商量。”真正的爱，自觉或不自觉，已经爱了，还商量啥呢？没有商量余地嘛！就好像春笋破土而出，就好像红日喷薄而出，就好像明月圆满当空，可以视而不见，不等于就不存在。爱就像新鲜空气，呼吸的人多，不知不觉的人更多。
爱因人而异。一些人的爱其实很容易，不能自拔了，方知已经陷入爱河了；一些人的爱很简单，就是个爱，就像蜜蜂遇见花朵了；一些人的爱自私自利，爱了，就以为等同拥有，可以据为己有，理直气壮地拒绝共享、分享，只想一人独享。基于是，一见钟情就是爱，怦然心动，就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感知当下，感动此时此刻。害相思病就是爱，陷入情网，不思茶饭，却思一人，“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卧床不起，以泪洗面，情思难解，“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死去活来就是爱，“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枕边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情石烂。”那心真是吃了秤砣了。痴情人常发宏愿，“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并非说说而已，人世间殉情的男女还少吗？
于爱一途，人最容易犯执：执着，执意，执迷不悟。譬如男女之爱，都渴望长久，都希望专一，都盼望花好月圆，但实际上呢？一些爱不能说不真诚，却可以说最经受不住考验。就像草木上的朝露，正晶莹透亮，忽然就被风摇落，或被阳光没收；就像牵牛花，早上还鲜艳夺目，晌午竟蔫儿吧唧，黄昏竟不堪入目了；就像吹泡泡，吹得再好，也是泡泡，五颜六色很美，却转瞬即逝，了无形迹。
有人以为爱万能，实际上爱不天助，便难自助。常常，至少有时候，起码对有些人，爱，不但苍白无力，而且束手无策。不被爱了，爱的表白等同梦呓，连自己都被蒙在鼓里，遑论被爱者呢？不被看重了，爱的表达等同对月说话，月能听见吗？不入人眼了，爱的表现等同在盲人面前翩然起舞，有何用呢？爱得死去活来，未必能感动被爱，却可能作茧自缚，即使幸而羽化成蛾，那蛾能飞起来吗？
爱确实好，但唯有爱是不够的。猪八戒爱嫦娥，不缺爱，但缺自知之明；女儿国国王爱唐僧，爱错了对象，能有什么结果？蝶恋花是可以的，蝇恋花则且慢，令花厌恶几乎没有悬念。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所爱不被爱，便是白爱，一个巴掌拍不响。爱的美好只对爱者而言，对不爱者则相反。爱而不被接受，知难而退，或被感念；一意孤行，却可能给人添堵。
有爱，就有不爱，正如同，有情，就有无情；有心，就有无心；有月圆，就有月缺；有立春雨水，就有寒露霜降。爱如空气，即使新鲜，也可能不被感知；爱如兰室，被闻得多了，可能反而没有了感觉。“情人眼里出西施”，多半是热恋的时候，热恋过后呢？爱一个人，缺点全视而不见了；忽然不爱了，就左挑毛病右挑刺了。
不爱，或许因为爱，或许与爱无关。昨天还爱得要死要活，今天却形同路人；早上还赌咒发誓，晚上却反目成仇了。正常，不正常；合理，不合理；理解，不理解。生活偏不按常规出牌，有时候明知是错牌，却因为自摸，到手时便棘手了。
回到扎西拉姆·多多的诗句：“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爱和不爱，是各人的事，各自掂量，各自消受。心里有爱，说与不说，都一样存在。爱是一瓢饮，渴饮最美；爱是一季花，拈花最美；爱是一味禅，觉悟最美。至于不爱，那就不爱吧，毕竟真爱过，已经足够一生回味了。“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岁月可以稀释，可以屏蔽，可以消磨，爱的种子却早已播种心田了，不荒芜，便是福报。 □孔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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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这是扎西拉姆·多多的诗句，出自她的名篇《班扎古鲁白玛的沉默》。读这首诗时，譬如人生可遇不可求，我却有了“知遇”的快感，心灵骤然间定格于这三句十六个字里了。扎西拉姆·多多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不能心静如水，必不能吟出这样的诗句；没有一番人生阅历，必不能生发这样的感悟；只有拈花微笑了，才会看似家常话，却直抵心池，水清见底，倒映一轮美月。却原来爱或者被爱，其实都一样美好，高天月朗，静水月明。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人是有感情的高级动物；人是有高级感情的高级动物。之所以“高级”，不仅仅是人有感情，更重要的是人可以借助语言抒情，比如诗词歌咏。言为心声，诗文必脍炙人口；言不由衷，遣词造句再美，也等同塑料花束。当然，言为心声，未必就会被心领神会；言不由衷，未必不被信以为真。古往今来，人的情感世界几乎天天都上演喜剧和悲剧。“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人人都是观剧者，人人都是剧中人。观剧则评头论足，做剧则乐在其中。有的人演技高超，天衣无缝，“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例如红楼人物薛宝钗；有的人生性善良，懦弱任性，“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例如红楼人物林黛玉。巧于打扮者更容易吸引眼球，善于伪装者更容易赢得芳心。说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但水落石出时，日落西山后，还有多少时光供人欣赏风景呢？
爱，即使自欺欺人，也不能说那就不是爱；即使鲁莽草率，也不能说那样的爱就不应该存在；即使一厢情愿，也不能说那样的爱就该不屑一顾。因为不由自主，所以多半发乎真情；因为甘心情愿，所以多半无怨无悔。利令智昏，爱更令智昏。谓予不信，且左顾右盼，为情所困、所累、所迷、所惑者比比皆是，古往今来更枚不胜举。王朔有名句：“爱你没商量。”真正的爱，自觉或不自觉，已经爱了，还商量啥呢？没有商量余地嘛！就好像春笋破土而出，就好像红日喷薄而出，就好像明月圆满当空，可以视而不见，不等于就不存在。爱就像新鲜空气，呼吸的人多，不知不觉的人更多。
爱因人而异。一些人的爱其实很容易，不能自拔了，方知已经陷入爱河了；一些人的爱很简单，就是个爱，就像蜜蜂遇见花朵了；一些人的爱自私自利，爱了，就以为等同拥有，可以据为己有，理直气壮地拒绝共享、分享，只想一人独享。基于是，一见钟情就是爱，怦然心动，就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感知当下，感动此时此刻。害相思病就是爱，陷入情网，不思茶饭，却思一人，“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卧床不起，以泪洗面，情思难解，“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死去活来就是爱，“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枕边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情石烂。”那心真是吃了秤砣了。痴情人常发宏愿，“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并非说说而已，人世间殉情的男女还少吗？
于爱一途，人最容易犯执：执着，执意，执迷不悟。譬如男女之爱，都渴望长久，都希望专一，都盼望花好月圆，但实际上呢？一些爱不能说不真诚，却可以说最经受不住考验。就像草木上的朝露，正晶莹透亮，忽然就被风摇落，或被阳光没收；就像牵牛花，早上还鲜艳夺目，晌午竟蔫儿吧唧，黄昏竟不堪入目了；就像吹泡泡，吹得再好，也是泡泡，五颜六色很美，却转瞬即逝，了无形迹。
有人以为爱万能，实际上爱不天助，便难自助。常常，至少有时候，起码对有些人，爱，不但苍白无力，而且束手无策。不被爱了，爱的表白等同梦呓，连自己都被蒙在鼓里，遑论被爱者呢？不被看重了，爱的表达等同对月说话，月能听见吗？不入人眼了，爱的表现等同在盲人面前翩然起舞，有何用呢？爱得死去活来，未必能感动被爱，却可能作茧自缚，即使幸而羽化成蛾，那蛾能飞起来吗？
爱确实好，但唯有爱是不够的。猪八戒爱嫦娥，不缺爱，但缺自知之明；女儿国国王爱唐僧，爱错了对象，能有什么结果？蝶恋花是可以的，蝇恋花则且慢，令花厌恶几乎没有悬念。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所爱不被爱，便是白爱，一个巴掌拍不响。爱的美好只对爱者而言，对不爱者则相反。爱而不被接受，知难而退，或被感念；一意孤行，却可能给人添堵。
有爱，就有不爱，正如同，有情，就有无情；有心，就有无心；有月圆，就有月缺；有立春雨水，就有寒露霜降。爱如空气，即使新鲜，也可能不被感知；爱如兰室，被闻得多了，可能反而没有了感觉。“情人眼里出西施”，多半是热恋的时候，热恋过后呢？爱一个人，缺点全视而不见了；忽然不爱了，就左挑毛病右挑刺了。
不爱，或许因为爱，或许与爱无关。昨天还爱得要死要活，今天却形同路人；早上还赌咒发誓，晚上却反目成仇了。正常，不正常；合理，不合理；理解，不理解。生活偏不按常规出牌，有时候明知是错牌，却因为自摸，到手时便棘手了。
回到扎西拉姆·多多的诗句：“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爱和不爱，是各人的事，各自掂量，各自消受。心里有爱，说与不说，都一样存在。爱是一瓢饮，渴饮最美；爱是一季花，拈花最美；爱是一味禅，觉悟最美。至于不爱，那就不爱吧，毕竟真爱过，已经足够一生回味了。“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岁月可以稀释，可以屏蔽，可以消磨，爱的种子却早已播种心田了，不荒芜，便是福报。 □孔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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