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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97期:第08版 憩心亭

一支旧口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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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刚

每到换季的时候,家里都要打扫卫生。每次打扫卫生,多少都要淘汰些旧东西,时髦的叫法叫“断舍离”。在不久前的又一次打扫卫生时,家人指着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问我:“这是啥东西,不要就扔了吧?”那是一只早已看不清原来颜色的长方形硬纸盒。我有点眼熟,怕错把值钱的东西扔掉,赶忙拿起一看,纸盒里静静躺着一支生锈的口琴。

在别人看来,这不过是一支普通的生锈的二十八孔中音口琴,可在我眼里,它可不普通。对我、对过去我的家和我整个学生时期来说,它都是一件奢侈品。因为它既不能吃,又不能穿,也不能用来帮助学习和家用。看着这把过去一直陪伴着我的口琴,许多往事又浮现在我眼前。

我第一次知道和见到口琴,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在蔡家坡一家工厂子校上小学。那时候,大工厂的家属院都是一排排的平房,一排平房住九户人家。平房前有几棵树,树下有街坊邻居围的小菜地,在房前树下菜地之间有些空地。那时候电视不像现在这样普及,网络还没有听说过,更别提手机和电脑。每到夏季酷暑天,晚饭后的街坊邻居、大人小孩都会不分彼此地聚集在空地上纳凉。这天,我像往常一样刚刚在房前的树下坐定,忽然,我家右侧一块空地上传来了一阵阵美妙且欢快的琴声,我寻着琴声过去,只见我家东边一个新搬来的叔叔坐在自家门前,拿个闪着银白色光芒的小长盒在吹,叔叔的旁边,有一位漂亮的白衣阿姨坐在那儿伴着琴声在轻轻歌唱……

我被这天籁般美妙的琴声和歌声陶醉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大胆问这位陌生的邻居叔叔:“你吹的这是啥?”叔叔说:“是口琴。”说完他又吹了起来,我静静地坐在他身旁边听边看……一直到院子里没了纳凉的人,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至此以后,每天我都会早早做完作业,竖着耳朵等着琴声响起,听叔叔吹口琴成了我每天傍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渐渐和叔叔熟了,他见我这么喜欢口琴就答应教我,前提是我必须得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口琴。得到了叔叔的承诺,求父母买口琴便成了我生活中的头等大事。

在那个年头,一碗肉臊子面才八九分钱,让一个工人家庭,有着三个孩子三个大人吃饭的三代六口之家,为一个孩子花三块多钱去买一个既不能吃又不能穿,也不能用来帮助学习和家用的口琴,其难度可想而知。

一开始,父亲听了我的想法也就是一笑,根本就没当回事。再后来就是严词拒绝,告诉我没有可能。眼看买琴无望,灰心之下我竟然不思饮食、无精打采,像是得了大病。这下可把最疼我的奶奶急坏了,奶奶逼着父亲给我买口琴。父亲无奈之下只好给我买了这支口琴。

口琴是买来了,学吹口琴并不太容易。叔叔教我找音把位,把嘴唇都磨破了,学识简谱也很费劲。好在我决心大干劲足不怕苦,再加之天生乐感不错,经过一段时间“灌耳音”,我竟然很快就学会了吹口琴——凡是听过且熟悉的曲子只要会哼哼就能吹出来。这下好了,每到傍晚,我都会坐在父母身边求他们教我唱歌,父母肚子里的歌教完了,就找街坊邻居叔叔阿姨们学。那时是“文革”期间,有好多歌曲不能公开唱,私下里父母和街坊邻居就悄悄给我唱。

就这样,在那个可怕的年代,这支口琴给我和我的家人、街坊邻居带来了无尽欢乐,口琴也成了我的心爱之物,并一直伴随着我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直到工作结婚。在这期间,在无数个月夜里,每当我遇到挫折,生活遇到困难无法排遣、无人诉说,寂寞、孤独、伤心、失意的时候,我一个人用口琴吹出自己心里的旋律,就会得到莫大安慰。

随着我这些年进城买房有了家,生活变得安逸了,这支曾经与我生活密不可分的口琴也被我冷落和淡忘了,今天,还甚至差一点丢弃。望着我曾经的最爱,我不禁想问自己,在这越来越安逸的生活中,我还丢弃过什么我本不该丢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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