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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29期:第04版 观察读书

书房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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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位新盖了办公楼,旧楼要交回机关事务管理局。原来因为自己的书法写得有点样子,行政处以特殊人才照顾为由,给了一间大办公室。现在“八项规定”,办公室一视同仁,不及过去三分之一,因此大部分东西要搬回家里。

搬家方知东西多。什么东西都有:毛笔、砚台、镇纸、宣纸;杂志、剪报、书籍卡片、笔记本、手稿;榔头、钉子、剪刀、胶水;沙发、写字台、书柜以及午休的单人床等。每天都往回搬,早上搬回来装进书柜,下午继续搬,一个星期都是这样。二十年的积累几天搬完,工作量大得惊人。

其实最多的是书。年轻时喜欢读书,自然大量买书;现在明知没精力读了,许多书还是舍不得扔。当然还有多年来养成的一个习惯,喜欢呆在一个有书的地方。于是,书籍成了装饰,四壁书柜,床头、案头、茶几……都堆上了书。

家里的书柜不够用,再买书柜又没有地方放。于是一层书柜里装两排书,书上面再摞书,柜顶至屋顶也是书,书柜成立体书墙了。虽然拥挤,但置身其间,顿觉自己也混成了饱学之人。

昔日买书读书的日子历历在目,像回忆与一个老朋友的经年交往。每天清理搬动,心中自然有许多不忍,每一件东西都有故事,都会拨动记忆的琴弦,因此每天都纠缠在舍得与舍不得之间。旧杂志,一扔再扔,总有些扔不掉。《新华文摘》《书法》《读者》《读书》《编译参考》,以及我主编的《各界》,一捆一捆,书柜放不下,放阳台,阳台放不下,放床底,甚至洗手间。

搬家是在秋天。秋风秋雨,我打着伞,细细叮嘱帮着搬家的朋友:“书最怕雨水,尽管用塑料纸包裹起来了,还是要擦干雨水再拆包。书一见水品相就要受损。”朋友笑着说:“这我们知道,你就不要操心了。看你这样子,穷得就剩下书了!”

过去只要有个家即可,现在还需要一个工作室,东西多啊。杜甫有《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我是《茅屋为人民币所破歌》。总想有一间理想的工作室,但仿佛只是一个梦。母亲说,生活永远都不能“可心”。我到老了才悟出她老人家的苦衷,譬如打造一间“可心”书房。

令我初为震撼的是冯骥才的书房。冯骥才那时已经是天津市文联主席,搬进了大办公室,约有五六十平方米。四壁书橱,字画琳琅满目,一张书案摆在中央,让你知道什么叫“坐拥书城”。令我羡慕的是马河声的工作室。人常说,读书养气,其实工作室经营久了,也会有气氤氲其间。马河声在养自己气的同时,也在养工作室的气。他是那种车间式的工作室,顶上只刷了一层灰漆,墙上也没有壁纸,但却能令人瞩目和流连忘返。有些办公室人坐一会就想走,比如领导的办公室;有些人的办公室让人欣赏,比如冯骥才的;有些办公室则可以阅读,比如马河声的。

因此,养气一说决非虚妄。在山川,叫云蒸霞蔚;在书法,叫郁郁芊芊;在文章,叫气贯长虹;在君子,叫山高水长。著名画家江某某的书房在南山。那也是可以用来细细阅读的书房。依山傍水,异石亭阁,充满了叹为观止的细节。多年前母亲去世,我经历了一场生死分离。这些日子又与办公室分离,人这一辈子大概就是不断地分离,亲人、朋友、物件、美食、美景……

我有不少朋友分布在全国各地,他们也经常邀我去游玩、写字。呆的时间久一点的,我还会小经营一番,打造出一个书房来。但真正的书房不可能处处都有,其他的书房都是暂寄,而那个自己通过多年打造的书房才是心的归宿。当然,那应该也是暂寄。对于浩渺的宇宙来说,人在这个世间的时间是短暂的,谁又能永久地占有呢?“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所以我对江先生说,推就推了吧!我住的小区在大明宫,站在阳台上望去,方圆几十平方公里的公园,是唐时的办公地方,现在则成了一片绿地。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拥有是相对的,暂寄是绝对的。如此一想,就没必要为之忧伤。杜甫有才华吧,唐朝也算是盛世,可他却作《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苏轼大概也没有书房,不然,他怎么能在《前赤壁赋》中写出如此真切之感受呢。“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海子也没有书房,你看他在诗中的描写是多么渴望:“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官有阔衙豪宅,却不读书;文人喜读书,却住茅屋。甚或像海子,至死都停留在一种向往上。难道冥冥之中,我们只能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难道真的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一千五百多年了,难道我们还要重复鲍照的生活?□马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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