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的眼睛

□张念龙

如果说窗是老房的眼睛，那么燕子就是眉间的一点灵动。这一点灵动就像美人眉间的那颗朱砂痣，尽管光阴把吹弹可破的青春划得千沟万壑，美丽已然模糊，但这颗痣依旧清晰。所以，每每推开窗子，总想抬眼去望一望屋檐之下，那里燕影是否还在，燕语是否呢喃。

想起小时候住在泥草房的岁月，几乎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有一处或几处燕巢。春光明媚，燕子从遥远的南方飞回来，选址、衔泥、筑巢、安家，把对季节的热爱筑在了时空中的一隅。板杖柳篱、泥墙草盖，光阴在无尘的风中随意展开、晴空如洗，抑或小雨微微、绿柳盈盈，推开窗子，呢喃燕语里，一阙轻盈的春夏之曲清扬婉转。

那时为了冬季取暖，很多人家都是南炕，临窗而建。一盘大炕给小孩子登上窗台，静静凝望檐下燕子搭建了高台。小孩子常常站在窗台上，看乳燕的脑袋探出巢来，叽叽喳喳。黑色的背，还未褪去的黄嘴丫子，远远望见母亲归来，伸出一排小脑袋。一只燕子飞回，乳燕张开黄嘴，紫燕盘旋一周，乳燕得食，其他继续鸣叫。

每个清晨，温柔的阳光平铺在炕上，燕语窃窃，温柔地推开窗子，惊觉了一床的梦影。每个明月当空抑或繁星满天的夜晚，归巢的燕儿又相伴于温柔的枕畔，缤纷了你的梦境。只是到了秋天，它们飞离北方，带走相思，衔落了无尽的思念，空空巢穴留下的是相望一冬的等待。

燕子如此，难道我们不也这样吗？只是那些年，我们守在故土，它们是候鸟，我们在时光的罅隙里数尽相思，等燕归来。它们不仅慰藉了我们等了一个季节的思念，还带来了无限明媚的春天。而若干年以后，我们带着父母的牵挂远行，漂泊在外也跟它们一样，成了候鸟，家乡的亲人也像等燕归来一般，一次次守望着我们的回归。

一次，我们一帮人到城郊的一家农户朋友家做客，坐在他家的小院里闲聊。傍晚的阳光斜照、微风吹拂，塑窗玻璃返景天边的云霞，黄昏的小院温柔而宁静。细草春泥，几个燕窝斜倚在檐下窗上，抬眼望见一处熟悉的灵动，正是这一点灵动，勾起了无尽的乡情。

飞燕，飞燕，飞来一段往事；呢喃，呢喃，呢喃一段乡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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