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是那久久的张望

不知不觉又近年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年”。年，是古人抵御自然灾害的精神寄托，是百姓祈福避难的美好愿望，是中华民族精神符号，团圆、纳祥、祝福、和美、祈愿等年的重要内容表达方式。小时候过年，是盼望、是憧憬，亦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了。家庭生活的境遇，简单说起来就是“紧”，就是苦了。父亲任教多年，当时的形势返乡，不精农桑，自然收成就少了，生活成了问题。平日里，粗粮野菜，过年能吃上好东西，这便是小孩的盼望了。过年能穿上新衣服，穿新鞋，即是憧憬了。那时候的“年”就是美好的代名词，幸福的同位语。现在的年轻人，是体会不到的。相对于平日的简单，重复的耕作劳动，“年”显得丰富、生动，当然，过年就变成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了。年味，久而久之就成了幸福的种子，长在心田，油然而生、挥之不去，伴随终生了。

进入腊月，“年”如慈祥的老人，便招起手来，大人、小孩的心便“活”了起来。男人们，开始为过年而准备，筹划着怎么过年，调剂粮食，购东买西，从东边的集市到西边的铺子，置办年货。不久，家就变得生动起来。那时，天气比较冷寒，檐头瓦当消融的屋顶的积雪，变成了冰溜子，在明亮的冬阳照耀下，闪着晶莹的白光。水珠滴在人的身上、脸上，反倒成了逗趣。院子里的雪人，瞪大了眼睛，瞅着调皮的孩童，伸出的雪臂，似乎要拥抱他们。不时的，稀落的炮竹声，似乎提醒着人们，要过年了。撒落在院子里红红的鞭炮屑，也为这简单的年，增添了些许稚趣。柴门贴上了年画，刷白的屋墙上，斜着张贴了“丰衣足食”“健康快乐”等字样的小小祝福标语。过罢小年，家家户户便忙碌了起来，男人们张罗着买肉、割豆腐，将架子车上的大白菜，搬到院子里堆放起来，红白萝卜也在角落堆挤着，等待人们的食用。年三十的前两三天，父亲最为忙碌，午饭后，便在院子里摆上长桌，为乡亲们书写对联。村里的人们都排着队等父亲的对联。父亲写对联，很少用历书上的，而是根据各家生活的样子编写出来，无形中，便多添了真实、生动、有趣。难为的是，书写对联用的红纸，都是父亲买来赠送给乡亲的。为此，每年写对联的时候，母亲都会“怨怪”父亲，无非是说家里没钱云云。这几天，妇女们也是繁忙的，三五个妇女凑在一起，为东家，为西家蒸礼馍。秦东合阳、韩城一带，过年用的礼馍最为生动，有老虎、有猪羊、有小老鼠，也有花卉状的，荷花、牡丹，这时候都变了出来，有的礼馍里包上了鸡蛋，放上了核桃、大枣。黑豆最有用，变成了动物的眼睛。剪窗花，也是一件有趣的事，三五成群的妇女，坐在热炕上，手上舞动的剪刀，栩栩如生，嘴上是欢声笑语。眨眼工夫，一片片红纸、黄纸、白纸便变成了形态可掬的动物，贴在了窗上。到了年三十，“年”的形象基本勾勒了出来。

年三十的当天，各家都设了“祭堂”，大方桌上，供奉着祖宗的牌位，八碗或十碗祭食，摆在桌子的中央。香炉升起的丝丝青烟，飘动着、诉说着亲人们的思念和祈愿。中午一两点之后，家家户户开始贴对联，之后，便是燃炮竹，街道上的人便多了起来，簇拥着从东家到西家，观赏对联，人群中，不时传来“写得好”的赞叹声。这，既说的是对联的书法，更说的内容，从年三十到正月十五，村里的人们，议论最多的是今年谁家的对联写得好。赏对联、品对联、评对联，耕读乡里流淌着质朴的传统文化的涓涓细流，在幼小的孩子们的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让人难以忘怀的还是年三十的晚餐，午饭后，母亲和大嫂、姐姐、妹妹，便张罗着这顿团圆饭。在外任教的大哥、大嫂放了寒假早早就回来了。年三十下午，二哥从西安赶了回来，病着的父亲，脸上有了笑容。傍晚，一大家子，终于围坐在一起，炕桌上摆满了碟子，盛着糖果和瓜子，装着早已煎炸好的各种小吃，豆芽菜、萝卜丝、豆腐丝也已早早恭候在那里。温热的散酒，在大哥的手里流了出来。敬祝父母之后，笑语声中夹杂着筷子声、问候声。一年的大事小事，随同记忆、牵挂，如同盘中的花生、瓜子被拣了出来。父亲的叮嘱，不知不觉在耳旁响起，随同除夕夜的鞭炮声，留在了岁月里，成了不逝的怀想……

团圆的年是美好的，是辛劳人们的一种希望、一种寄托，是一种纽带，将亲人们、乡党们连接在了一起。年是平台，忙于耕作的人们，在这里汇集、交流，交织的目光，透露出了解对方生活样子的渴望。年时春风，洗涤了成年累月奔忙的尘土，吹绽了明日再奋斗的希望之花，绚丽地开在了新一年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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