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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11期:第04版 憩心亭

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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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鸿

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人,对年的记忆色彩是浓重的。那时候物资匮乏,家徒四壁,谁比谁都强不了多少,唯一可以区别的便是家里墙上的装饰了。一般来说,无论房子多么破烂,里面都会收拾得像模像样,特别是到了过年的时候,进入腊月后便开始忙碌了。男孩子除了拾干柴,还要挖白土。白土在距家三十多里的沟里,因为沉,一个人也背不了多少。回来后把屋子打扫干净,白土稀释后均匀地涂在墙上,待干燥后屋里一下子会亮堂许多。后来我在陶瓷厂参加工作,才弄清那些白土就是高岭土,可烧制瓷器。墙面粉饰一新后需张贴年画,这样才会有年的气息。

最初的时候,年画只有新华书店才有,多是一些领袖像或八大样板戏的剧照,色彩鲜艳,形式单一;后来渐渐有了明星照,一张比一张亮丽。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入,一些古典戏剧及杨柳青年画进入市场,年画变得丰富多彩,形式多样,可挑选的余地也越来越大。大概因为我自幼喜欢美术,对年画的期待比其他人都强烈,因此每到过年时最期待的不是好吃的和新衣服,而是父亲能买回什么样的年画。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能随父亲赶集了,集市上的年画很丰富,整整齐齐挂了一排,令人目不暇接,爱不释手。可惜因为资金有限,一张年画动辄一两角,有的四条屏甚至七八角,面对花花绿绿的年画,我只能挑选其中的几样回去,觉得非常遗憾。大年初一,家家户户要拜年,我最感兴趣的是看人家墙上的年画,遇到特别好看的就会驻足良久,反复询问从哪里买的。那时候,农村人的锅灶与卧室都在一间房里,一年下来年画便被熏黄熏黑了,扫屋的时候揭下来扔掉,换上新的。有些人家里熏得不太厉害,年画揭下来后只是微微泛黄,就问我要不要?我当然喜欢,渐渐便收藏了许多旧年画,没事的时候拿出来观摩,寻思着自己为何不能临摹一幅呢?

我从小喜欢画画,没有纸就在地上画。村人发现后让我画窗花、画橱柜,我乐此不疲,每到过年的时候忙得不亦乐乎。因为画窗花,我积攒了一些颜料,于是便在保存比较好的年画背面开始画,无师自通,居然画得有模有样,得到家人的认可。我将自己画的年画贴在墙上,前来拜年的人大吃一惊,都说画得跟买的似的,太好了!受此鼓舞,我夜以继日地画,技法也越来越娴熟,画的年画你不说,别人很难分辨出真假。这样以来,每年一进入腊月我便开始忙碌了。

因为白天要砍柴、放牛,画画的时间只有晚上。放牛时我带着钢笔墨水,在本子上画连环画,《西游记》《西厢记》《红楼梦》,晚上回来后趴在炕上画年画。家里穷,没有炕桌,也没有一块可以供我画画的木板,我只能跪着或趴着,一夜下来,脸都是肿的。趴在炕上的另一个原因是暖和。记得那时的冬天特别冷,家徒四壁,四面透风,又没有火炉,到了冬季屋里比外面暖不了多少,水缸里常常结一层冰。

冬夜漫漫,母亲常常在上半夜时陪着我。记忆中她永远有做不完的针线活,特别是进入腊月,每个孩子的衣服都需要拆洗一遍,重新缝制。午夜过后母亲困了,让我也早点休息,我应承着,手里却停不下来。下半夜土炕的温度渐渐消失,用来洗笔的水结成了冰块,我裹着被子坚持画完,发现已东方破晓,身体像散了架,看着挂在墙上的作品却兴奋得睡不着。这个时候母亲已经起来,准备做饭。做饭前她先抱一些玉米秸秆把炕烘热,我便在这暖烘烘的土炕上睡着了。睡梦中墙上的那些人物动了起来,感谢我赋予他们新的生命。我心潮澎湃,兴奋莫名……

高考落榜后,我凭着绘画手艺成了一名油匠,走街串巷画柜子。柜子上多画的是牡丹、莲花等花鸟,也有山水风景,色彩艳丽,深受欢迎。随着时代变迁,老式柜子逐渐淘汰,时兴的新式家具都是木纹。画木纹前需要把家具表面处理平整,涂上配好的调和漆,待干燥后用哈巴粉调色,用毛笔勾出木纹形状,然后用排笔根据木纹的特性扫出纹理,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木纹干燥后罩上清漆,工序就完成了。闲暇之时,我还会画一些年画,随着条件好转,可以用整张的道林纸和宣纸,买整盒的国画颜料了,用笔填色讲究了许多,有时一张画下来会耗时几天,如“三英战吕布”“霸王别姬”等,画年画的目的也不仅仅是贴在家里,经常会参加一些美术展并获奖,给了我莫大的安慰。后来听说延安有一家陶瓷厂招聘美工,我带着自己的作品一路过关斩将,成为厂里的一名临时工。

那时想跳出农门是十分艰难的,一道户籍便是天堑,无法逾越,转正几乎是不可能的。然而我硬是凭着自己的坚韧和努力,从一名临时工干到车间主任,后来又被提拔为技术副厂长,开始了长达十多年的工艺美术生涯,并被评为陕西省工艺美术大师。多年以后,虽然我从事的职业与美术无关,但还是应感谢当初的那些年画,作为敲门砖,它改变了我的命运轨迹,让我不再重复父辈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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